第29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完)
春天那会儿,康京玉玺突然失踪的事儿,是秦洺找人做的。
为防万一,秦洺直接叫人把那方玉玺毁了。
时越倒是无所谓,他回收商城物品和回收物品残骸都没什么区别,反倒是因为残骸没人看管,更方便了许多,也免去和人解释。
未免夜长梦多,进康京的当天晚上他就的把这事儿解决了,让系统再三确认没什么问题,他这才放心回去。
……
秦洺当天晚上是住在安国公府。
也不知道元行慎是什么意思。
秦时——也就是时越上次在这个世界用的身体——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元行慎还依旧让人照管着国公府。
里面的草木葳蕤、亭台簇新……虽因为久未有人住,少了些人气,但是在里面睡一晚还是不成问题的。
第二日一早,时越就来秦洺这里辞行,秦洺倒不意外——进康京以前,徐淮济已经透出些离去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尝试着挽留了几句,“如今天下未定,半壁江山尚未安稳,徐兄此时退隐,未免为时过早。”
时越笑了笑,“建功立业的机会,也该让给后来者。”
秦洺这一路过来,麾下也收了不少降将,正摩拳擦掌地准备打南边立功呢,总要给人点盼头。
秦洺又劝。
高官、厚禄、爵位、土地……
时越一一拒绝。
最后,秦洺叹气道:“徐兄高风亮节……洺弗如远矣。”
时越弯了弯眼,不过是所求不同罢了。
秦洺看着时越,沉默了一阵儿,最后道:“大典之后……再走罢。”
他莫名确定,这个请求……徐兄会答应的。
果然,时越顿了顿,片刻之后点头道:“好。”
……
新朝初立,一切从简。
毕竟这么些年的战乱,国库里早就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登基大典筹备得十分简陋。
不过,比这更简陋的登基大典时越也不是没见过,他看着觉得还行。
……
时越不是第一次养皇帝儿子,但是大多数时候,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儿子以后会是皇帝。
要说意外,还是这次最意外。
在一众激动或兴奋的人中,时越显得格外平静,他只是普普通通地看着,看着高台上那人祭天拜地。
不过,这里的人也都知道,“徐淮济”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这会儿倒也没人生出什么异议来。
……
杯中的酒水在地上洒下了一个半弧度的湿痕。
大昭终于成为滚滚历史潮流中的一个代号,新朝国号——“燕”。
……
大典结束,众人恭送新帝。
銮驾进了宫城,秦洺便抬手示意抬撵的人把自己放下来,他总是习惯自己走路、自己骑马的。
对皇帝来说,这不太妥当,但是开国之君总是有着种种特权的。于是,所有的不妥当也变成了妥当。
秦洺远远的便看到一人立在路旁,他立刻认出了那人是谁。
——徐淮济。
他倒是不奇怪为什么明明自己先走,却后一步到的皇城。
就步辇那慢悠悠的速度,都足够快马跑上好几个来回了。
他大概料到徐淮济为什么会在这儿。
——说是“大典后走”,还当真是“大典之后”,一刻都不多留……
他大步走上前去。
能在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陛下这会儿想单独和徐大人说话,一个跟上去的也没有。
秦洺走到时越跟前,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该挽留的也挽留了,该劝的也劝了……至于离别珍重之类的话语,又显得太过刻意。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儿,倒是时越开了口,“臣观陛下祭天时,似有迟疑,不知是为何故?”
秦洺怔了一下,他确实是犹豫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又按礼官的先前说的流程继续了下去,只是没料到徐淮济观察如此细致,连这点小事儿都察觉了。
他苦笑了一下,“徐兄也知道……我的义父吧?”
时越脸色略微妙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秦洺这会儿陷入自己的思绪,倒是没在意时越脸上那点奇异的神情。他顿了顿道:“我义父身为昭臣……仰不愧对帝王,俯无亏于百姓……”
“一生高风亮节,如美玉无瑕……”
“……于公于私都无半分可指摘的之处……”
“……”
时越木着一张脸听着儿子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秦洺当年话不多,在时越跟前,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孩,还有点闷。时越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儿子背地里是这么想他的。
……时越听着秦洺越说越离谱,他这历练这么多世界的脸皮,都快遭不住了。
他现在有点庆幸,多亏徐淮济是张面瘫脸——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可以,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来。
时越“嗯嗯啊啊”地应和着秦洺说下去,终于在大半个时辰的彩虹屁之后,听见了秦洺那点纠结。
——“义父身为昭臣,我却灭昭立燕……谋朝篡位……若是义父泉下有知,不知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儿子。”
时越从那完全是形容圣人的尴尬夸奖中回过神来,又听见秦洺这话,他一时失笑。
秦洺被时越那目光看得不自在,不自觉地别开了视线,隐隐约约觉得那目光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听徐淮济缓声道:“我虽不了解安国公,但是天下父母大抵有一点是相同的……”
“……他们总是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过得好。”
秦洺手指握了握,显然这话并没有劝到他。
不过,时越接下来又道:“臣问陛下一句,倒如今这局面,陛下可曾后悔过?或者说……若是重来一次,陛下是否仍会起兵?”
秦洺虚环的手指抓紧了,他沉默了片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会、朕会的。”
“乱世久矣,民不聊生……元家早失民心,其鹿既失,天下争相逐之。若蜗居司州,自可作壁上观,然观史家之言,一朝气数已尽、中原必起战乱,少则十数之载,多至百年争斗……待一切终焉,焦土遍野、百姓十不存一……”
“洺幸得万千兄弟性命相托,既有终结此乱之能,又焉有龟缩之理?义父曾教过我……”
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目露恍惚之色。
时越忍不住笑起来,虽然这表情在徐淮济脸上有点像是嘴角抽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往上扬起唇角。
他并没有问秦洺原本想说什么,倒不是因为他知道那下半句话,而是因为那不重要……
对,他说了什么,那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洺自己——秦洺是如何理解、又是如何坚守、又如何……作为……
其实,他当年对这个义子、还有那个幼年的小皇帝,教的是同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