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艺术品商人奇案(第3/8页)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在这天下午进行了何种医疗作业,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可以猜测出是我的衣服上显示出了某种特别的、仅在此种情况下会出现的迹象。我解开丰塔纳的绷带,并且高兴地看到伤处已经开始愈合了,伤口周边的皮肤颜色变得更深,有些地方已经结痂。这时福尔摩斯从他的扶手椅中站起身来,严肃地看着我为伤口清洁、涂油膏。当我使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将伤口包扎起来时,我的朋友向后退去,很快我就听到了浴室里传来了水声——的确是个值得高兴的信号!

我将丰塔纳送到街上,不过我们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出租马车。终于,我目送着我的病人安全地登上了一辆马车的车厢。我感觉到那个之前跟丰塔纳说过话的女乞丐似乎正躲在转角处的一个门洞后窥伺,但由于贝克街位于帕丁顿火车站附近,在这里出没的女乞丐相当多,加之街道相当昏暗,我并不能完全确定那就是她。

等我回到楼上时,福尔摩斯已经洗完澡,并且穿戴整齐了。这些天来,这是他第一次穿上干净的亚麻服装。哈德森太太正在为他送上一盘烤腰花,还有土豆和一份拌好的色拉,看起来像是早餐和晚餐的混合体。另外,哈德森太太还为我准备了烤牛排。

我的朋友像是任何一个长期缺乏营养的人那样吃光了所有的食物。

“很不错的问题,华生,真的很不错。”

“对他的故事你怎么看?”我问。

“我倒是不怎么关注他的故事,使我感兴趣的是那幅画。”福尔摩斯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事实:他的伤是他自己造成的。”

“自己造成的?”我重复道,“他脸颊上遭到的重击差一点就把他的骨头都打碎了。”

“他是个左撇子,我在他打开名片盒时发现了这一点。”福尔摩斯指出,“理所当然地,你会注意到他右边脸伤得比左边重多了,而且两边的伤处是完全对称的。”

他拿起一只里面塞上了碎布的袜子,将它递给我,并且让我用它来击打自己的脸。我不情不愿地照做了。袜子分别击中了我两边脸的同一个部位,刚好是眼眶下方。我本人是惯用右手的,因此我感觉到袜子打到左边脸的力度明显比右边来得大,我不得不认同了他的说法。

“那么他指尖里的玻璃碎屑呢?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啊,那正是最有趣的地方。我想我们有必要拜访两个地方,一个是邦德街上的卡雷拉艺术馆,另一个则位于肯辛敦卡杜甘花园,艾莉西亚·索姆灵福斯夫人的府上。”

看到我脸上的迷惑表情,福尔摩斯举起了他那本记载着伦敦各区域以及相应街道和住宅的册子。“肯辛敦有十七所住宅的主人拥有以‘索姆’开头的姓氏,但其中只有一所住宅有着足够多的房间可以让一位首次踏足社交圈的年轻女士居住。而且尼尔·索姆灵福斯先生在外交部身居要职,是负责中东事务的副部长。他目前人在开罗,因此他夫人颇为空闲,可以不受限制地出席任何一场舞会。”

如今福尔摩斯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同时也酒足饭饱。他准备立刻就开始行动,首先到邦德街去,然后再到卡杜甘花园去拜访索姆灵福斯家。我发着牢骚告诉福尔摩斯,艺术馆这个时候早就关门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整个白天闲着没事只能睡觉,反而在半夜起床做生意。“老伙计,你总是让我赶紧起床活动活动,都说了好几个星期啦。现在就别催着我上床睡觉了。另外,今天是周四,每个周四的晚上邦德街上的那些艺术馆都会推出一批新作品,卡雷拉会在那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坚果,并且热情接待所有的来客。不过,若是你白天的工作累得你情愿退休,我也可以自己去处理所有事情。”

听到他这么说,我自然也就不再反对,而是换上了那套有些脏了的亚麻服装,做好了再次出发的准备。我们来到邦德街,正如福尔摩斯所说,那里正在举行热闹的展览会,集中展示近期风靡一时的法国印象派画家们的作品。一位叫做莫奈的画家所画的滑铁卢车站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斑点,另一位名叫莫里索的女性画家的作品也没让我产生多少兴趣。然而福尔摩斯却细致地欣赏着这些画作,最后,艺术馆的主人终于向我们走来了。

卡雷拉先生身材高大强壮,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个运动员而非艺术品商人,不过他讲起莫里索小姐对于光影和颜色的运用倒也头头是道。

“我觉得这些印象派的作品让我心神不宁,”我说,“瞧瞧这幅滑铁卢的画——那些火车简直跟它们头上正冒出来的烟雾一样毫无实体感。”

“我不得不指出,”福尔摩斯说,“我的这位客户赞姆隆(1)教授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更感兴趣。我们得知您最近可能得到了一幅提香的肖像画,如果您能带我们一观,我们将感激不尽。”

我试着装出恰当的神态,以利于更好地伪装成一位喜好文艺复兴时期肖像画的德国知识分子。

“提香?”卡雷拉笑着举起了手,“不,没这回事。我很少与这类古画打交道。我既没有足够的技能辨别它们,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收购它们。”

“哦?”我说,“但是丰塔纳先生(2)与我谈起过他手上的一幅提香的画,还说他准备把那幅画卖给您。您没有到他那里去看一下吗,卡雷拉先生?”

卡雷拉眯起眼睛打量着我,突然,他声称自己从不认识任何一个叫做丰塔纳的人,而且他现在必须要去招呼另外一些对于现代艺术更感兴趣的客人了。

一位中年女性走过来,和我们一起站在莫里索的画作前面。她身穿一件华丽的提花丝织衣物,然而其剪裁干净利落,不像是喜好当代艺术的人士会钟意的那类服装。“我喜欢这幅画。”她直截了当地说,她的美国口音就如同她身上的高领服装一样直白,“她很恰当地描绘了女人的生活,不是吗?那种疲惫感。不过也许这里的两位绅士都从来没有以女性的观点来看待过家务吧。”

福尔摩斯和我顾左右而言他,那女人反而颇具幽默感地点了点头。“对,我知道,爱管闲事的中年女性就像魔鬼一样恐怖,难道不是么?不过我得承认,当我听到你是一位德国艺术品收藏家时,我可震惊了——从你的马甲和那只特别易于保养的怀表来看,你应该是一位医生。”

“得了吧,女士,”福尔摩斯说,“医生有收藏的爱好不是什么稀罕事吧。亲爱的赞姆隆先生,在咱们去用餐之前还有另外一家画廊要走访呢。”他朝那女人微鞠一躬,我则来了个后碰步,我们两人便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