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浓缩

阿比盖尔·道恩被谋杀的第二天,这一条爆炸性新闻席卷了整个美国新闻界,汹涌的洪流不可抑制,又透过全球的媒体,将此新闻传播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星期一早晨,美国新闻界的每一家报纸,头版头条都醒目地刊登着有关这起案件的故事,许多家甚至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内幕消息。纽约的各大媒体由于缺乏翔实的调查资料,不得不补充了大量有关阿比盖尔·道恩令人惊讶的发迹史,她无与伦比的金融操盘交易记录,她所参与的每一笔慈善款项的来龙去脉,以及她与已经逝世很久的前夫查尔斯·范·德·顿克之间的风流韵事。有一家报业财团甚至赶着凑出了一系列有关她的文章,并集结成书,起名为《阿比盖尔·道恩的一生》。

而在下午早些时候的各式社论中,已经隐隐能听到隆隆的雷鸣声。这些社论无一不在影射纽约市警局的奎因警官,以及纽约市的所有警察。其中一家社论带有很明显的政治意味,矛头直指市长。“珍贵的二十四小时,已经永远消逝了,”它的语气愈发愤慨,“可是连一丁点儿线索,一丁点儿事实的真相都没有发现。凶手依然气定神闲地逍遥法外。他罪恶的双手使得一位伟大女性那伟大而崇高的灵魂从此夜夜哭泣,使她过早地升入了天堂。”

“这位令人闻风丧胆,多年来成功抓获无数穷凶极恶罪犯的奎因警官,能否完成这一重大课题?这回他会不会威名扫地?”另一家报社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还有一家报纸直截了当地宣称,纽约警局身为世界上最大城市的管理者,多年以来一直都“声名狼藉,管理不力”。现在横亘在警局面前的是一个世纪大难题。这次它将向全世界证明,它有多么无能。

纽约唯一既不嘲讽又不批评警方的报纸,居然是皮特·哈珀担任采访记者的那一家。这令市民们感到不解。

其实,压根儿不需要报界的嘲讽和指控去唤醒官僚们的死板和了无生机。政治界和社交界已经发生了大地震,震撼的强度被警局侧面记录了下来。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纷拍电报、打电话,要求市长限期尽快破案。华尔街被此事激扰得骚动起来,股票价格不可避免地一落千丈,整个股市呈现恐慌性抛盘。联邦政府对此案件也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一位参议员甚至因为阿比盖尔·道恩在他所在的州里拥有庞大的产业,而在国会大厅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演说。

市政厅已经被纷至沓来的狂热会议搅得乱七八糟,中央大道则像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一样,嗡嗡嗡地吵着。谁也找不到奎因警官;维利警长断然拒绝了记者们的采访。被神秘和怀疑的气氛所煽动起的流言蜚语,在整个城市里飞快地扩散着。人们私底下悄悄地传说,凶手是一位受到当局“保护”的权势滔天的金融大亨,他亲手勒死了阿比盖尔·道恩,目的是为了报复当年一次金融角逐中不光彩地惨败于老夫人之手的深仇大恨。这则流言一听就很荒谬,但是这丝毫没有阻止它在城市里的传播。不到两个小时,政府机关就注意到了此事……

周二傍晚时分,一群神情严肃的达官贵人秘密聚集在最隐秘的圣所——市长的办公室。坐在会议桌旁吞云吐雾的是市长本人,身旁按顺序坐着警察局局长、区检察官桑普森和他的助手们、曼哈顿区区长,以及五六个秘书。奎因警官缺席了会议,这一点特别引人注目。

会议桌的上空笼罩着压抑的云。他们已经从各种能想到的角度去探讨了这起案件,但还是一团糟。喋喋不休的记者包围了外面的各大办公室,满心希望能获得采访的机会。市长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报告,这是由奎因警官签署的有关本案侦查的所有细节材料。这报告里包含了涉案人员的每一段对话,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相关人士的详细背景资料。这是截至周二早上之前,警方所掌握的有关此案件的一切资料。区长在会议中坚信,那位爱尔兰佬大麦克·卡德西必定以某种方式参与到了这起谋杀案中。他似乎很有可能受雇于阿比盖尔·道恩的某个神秘的仇家。区长对这个结论感到很满意。他们还激烈地讨论了杰尼医生为何守口如瓶,以及有关施瓦逊的搜查,横竖都没讨论出结果来。

会议看起来注定是要不了了之。没有什么新发现,大家甚至都没商议出下一步该怎么办。警察局局长胳膊肘旁有部热线电话,会议从头到尾电话都响个不停,传来的消息没一件好的,不是调查失败,就是找到了一丁点儿可怜的没用的线索。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市长的私人秘书走进了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指名要交给警察局局长。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热切地读着首页顶头的一行打印文字。

“奎因警官特别报告,”他念叨着,“他总是说之后会呈交一份完整的报告,让我们看看……”他默读着。突然他把文件交给了身旁坐着的书记员,“嘿,杰克,大声把这个念出来。”那位书记员接过报告,用清晰而缺少起伏的声音开始朗读。

有关迈克尔·卡德西的调查报告

周二上午十点十五分,经过医学鉴定,卡德西的神志已经清醒,可以提供有关道恩案件的相关证词。审讯在荷兰纪念医院三二八号病房进行。他于昨日至该医院进行阑尾切除手术,后被送至该病房。此时该人身体较为虚弱,正遭受剧痛侵袭。

卡德西供称,他对谋杀案一无所知。审讯开始时先向他求证有关拜尔斯医生和格蕾丝·奥伯曼护士的证词。二人的证词叙述道,周一早晨,当卡德西正躺在麻醉室准备接受阑尾切除手术麻醉之时,一个蒙面白袍的身份不明人士经过了麻醉室,前往手术准备室。卡德西确认他的确见到了白袍、手术帽、白口罩的家伙从南走廊进入麻醉室,急匆匆地穿过房间,进入手术准备室。他没有见证此人的离开——因为很快他被麻醉得不省人事。他声称认不出该男子的模样,只记得该男子看起来是跛行的,但是无法完全确认。不过这一点并不要紧,拜尔斯医生和奥伯曼小姐的证词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

下面是有关亨德里克·道恩的部分报告。之前承诺为道恩提供人身安全保护,我们便派人贴身保护他。之后发现了他的一些可疑举动,遂对他的私人住所进行了暗中搜查。但除一本备忘录外,未发现任何可疑证物。此备忘录记录了与卡德西和还款期限相关的一些内容,可为他之前讲的故事作证。之后我们以此事审讯了卡德西,他毫无隐瞒地承认了曾以百分之六利率借予道恩一笔巨款的事实,还款期限则为道恩继承财产之时。在审讯时,他的态度飞扬跋扈。他声称此事光明磊落,并无任何违法之处,因此他感到无比坦然。奎因警官问:“你从未威逼利诱过他吗,麦克?是否曾催促他早日促成道恩夫人的死亡,以便尽早收回借款?”卡德西回答:“警官,这样做合适吗?你知道我不是做那种事的人。”经过反复侦讯,重压之下,他终于承认之前确实曾经催促亨德里克·道恩还钱,且表示道恩对其姐姐被谋杀之事知之甚详,他很有可能隐藏了部分细节,并未完整地供述出来。奎因警官问:“小威利、恶狗和壁虎乔又是怎么回事?你必须解释清楚,麦克!”卡德西回答:“你不是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他们跟这桩谋杀案没有任何关系,警官。他们来这儿,是为了在我被麻醉期间无法自理的时候,做我的保镖保护我。你从他们身上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奎因警官说:“现在你给我小心点儿,道恩出了任何事,我会找你算账,麦克——明白吗?”卡德西回答:“他现在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安全。你以为我想平白无故地损失十一万美元吗?我才没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