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戏子

警车上梁建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妈啊,”梁建掏出一块手绢擦拭着额上的汗珠,“我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居然……今天我是不会再吃任何东西了……小唐,你说他为什么要当着我们的面干这个?”梁建似乎有点恼火。

“他可能是想让我们尽快知道解剖的结果,”唐震云道,但他心里也觉得夏漠可能是在故意吓唬他们。虽然他跟夏漠并不熟,但他知道,夏漠有时候会搞点阴暗的小恶作剧。

梁建瞥了他一眼,“我承认他是个好法医,很难得的好法医,不过,我今后会尽量少去他那儿。既然他是你的大舅子,那以后跟他聊天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梁建说完这两句,又干呕了两声。

唐震云笑了笑,“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

“就是别人下毒的事?我说不上来。不过,他今天倒是说了一件重要的事。那颗牙如果是孙琳的,那说明她去过慧安里。”

“但她没有死在那里……”

“对,这确实是件奇怪的事。”梁建清了清喉咙,“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那件旗袍?”

对了,唐震云忽然想到,慧安里25号的房东好像提过,那个朱玉荷来签合同的时候,身上就穿着件紫红色的旗袍,难道会是她……

“我已经让人把孙琳的照片带去给那个房东辨认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我想让夏医生去检查一下孙琳的家。尤其是二楼亭子间。”梁建朝他挤挤眼,低声笑起来,“反正他不怕脏不怕臭,正好有那么个地方可以让他大展身手。”

唐震云也不反对偶尔给夏漠点颜色看看,不过,他真的不确定,夏漠到那里后会不会跟他们有同样的反应。因为夏漠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我们这是去哪里?”他问道。

“去见温肃生的父亲,已经约好了。”梁建打开车窗,一阵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车行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最后在一条小弄堂前面停了下来。

“他就住在这条弄堂里。”梁建从口袋里掏出了地址。

两人下车。他们照着地址,在这条狭窄的弄堂里穿行了大约十分钟,才最后找到他们要找的那个门牌号。

敲门之后,有个年约二十岁,穿着戏服,画着浓妆的女人给他们开了门。

“两位先生,阿爹在里面等你们。”他一开口,唐震云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名女子,竟然是个男人。待他仔细观察眼前的“女子”,这才发现,无论是脸部轮廓还是脖子上的喉结,都确确实实说明他是个男人,但他的举手投足,以及说话时左顾右盼的神情,又分明像个女人。

“麻烦你带路。”梁建道。

这个穿旗袍的男人,扭着胯部,袅袅婷婷地将他们带到底楼的一间厢房,并为他们打开了门。

“阿爹,他们来了。”他娇声道。

有个鹤发童颜、身材精瘦的老人正在案前写字。抬头看见他们,连忙放下毛笔,脚步稳健地迎了过来。

“是不是肃生有消息了?”他开口就问道。

唐震云一愣,就听梁建说道:“我们确实是为令郎温肃生而来。温老板,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听梁建这么说,温玉亭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来,两位先请坐。”他的口气有点冷淡,他随手指指书桌对面的两张红木椅子,随后又吩咐那男人,“小令,去给两位先生倒茶。”等小令离开后,他向他们解释,“这是我侄孙,从小也是吃这口饭,学的是旦角。”

唐震云也知道很多旦角演员在生活中也跟戏里一样,要时时处处学着女人的举手投足,不过真的看见男扮女装的男人,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跟梁建在红木椅子上坐下。不一会儿,那位学小旦的侄孙便为二人送上了茶。

“两位请。”他朝唐震云嫣然一笑。

唐震云只觉得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阿爹,要我留在这里吗?”小令声音嗲嗲地问道。

“不用不用,你忙自己的去。”温玉亭朝他挥挥手,小令识趣地离开。

温玉亭这才开口:“我跟肃生有18年没见面了。”

又是18年。

“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梁建问道。

“我记得很清楚,是那一年的7月16日。他来家里吃饭,还带了一个女人。他跟我说,他打算跟这女人结婚。他向我要点钱,我给了他一百块。从那之后,我就没再见到他。他本来那年的年底要去北平给他姑姑过生日,但我打电话给他姑姑,她说,肃生没去过。”温玉亭神情颓丧地在椅子上坐下,“后来我又陆续找人打听,也报过巡捕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没他的半点消息。”

“他带来的女人,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她姓左。据说,她是玉荷的朋友,玉荷的气量也真够大的。”温玉亭又叹气,“肃生这孩子脾气好,对朋友够义气,对父母也孝顺,可就是有一点不好,他就爱跟女人搅在一起。时间一长,难免会有些是非。”

7月15日是左屏表姐的婚礼,原来就在第二天,温肃生还带左屏去过自己的父亲家。

梁建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温玉亭的面前。

“温老板,你看看那天来你家吃饭的,是不是这个女人?”

温玉亭摇摇头,把照片又推了回去,“说实话,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她只来过一次,我也没仔细看她,再说那么多年了……”

梁建只能把照片又收了回去。

“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他要去北平结婚?”他又问道。

“去北平结婚?”温玉亭显得有些诧异,“他怎么会去北平结婚?要结婚当然也是在上海。他在北平就一个姑姑。可他姑姑身体也不好,手头也不宽裕,能帮他什么?那年的10月,他是要去北平给他姑姑过50岁生日,我本来让他去之前,到我这儿来一趟,我准备了一些钱和东西,让他带过去,但他后来一直没来拿。”

如此说来,温肃生当时跟左屏说要去北平发展,看来多半都是骗人的。如果左屏当时从温玉亭那里得知温肃生姑姑的情形,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有没有提过他姑姑的生日?”唐震云插了一句。

“当然提到了,我让他去北平后,别总在他姑姑家吃饭,姑姑自己的钱都不够花,可没富裕的钱给他用。好像就说了这些。”

“那个女人当时有没有说过什么?”

温玉亭想了一会才道:“那女的看起来不太高兴。整晚上都没说过什么话。我是不大喜欢她,我还是觉得原来的玉荷更好……”

这说明左屏知道温肃生在说谎。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令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