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协助调查 第四章(第2/4页)
他递上自己带来的礼物,礼节性地送上一个吻,这似乎已经成为现在通行的社交习俗,即便是在新近刚结识的朋友之间也沿用不误。他说:“这本书是送给你的。我想书名叫作《达尔西的游戏人生》。”
内莉·阿克罗伊德轻轻欢叫一声,打开礼物。“别淘气,亚当。是《达尔西的游戏》 [1] 。真好!书保存得也很好。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记得是在教堂街。我很高兴你还没有收集到这本书。”
“我找这本找了很多年了。这样我就集齐了20世纪30年代之前布拉泽尔的全部小说。亲爱的康拉德,看看亚当都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亲爱的孩子,你太善良了。啊,茶来了。”
一位年纪不算小的女仆把茶端了过来,用一种几乎是仪式性的小心态度把托盘放在内莉·阿克罗伊德面前。茶点很多。有切掉外皮的面包配黄油,一盘黄瓜三明治,加了奶油和果酱的自制司康饼,还有一个水果蛋糕。这让他回想起孩童时代在教区神父那里喝到的茶,想到了到访的神职人员和教区工作人员在他母亲简陋但舒适的会客室里举着宽边的杯子,他自己则受过精心培养,向众人分发圆盘。他想,这真的很奇怪,看到装在彩色盘子里的薄面包片和黄油居然还能一瞬间让他产生带着锐利刺痛感的悲伤与怀旧情绪。看着内莉小心地把茶杯把手摆正,他猜想他们的一生都被这种日复一日的小型仪式所统治:清早茶饮,睡前的可可或者牛奶,小心铺好的床铺,睡裙睡衣都摆在床边。现在是17点15分,秋日马上就要转入夜晚,这场非常小型的典型英式下午茶旨在安抚下午感受到的愤怒,给一个混乱无序的世界加以秩序、常规、习惯。他不确定自己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作为一名访客,他觉得这一切让人安心,因此并不鄙夷。毕竟他自己也有把现实暂时搁置一边的方式。他说:“《帕特诺斯特评论报》上的那篇文章,我希望你不是在考虑着要把这份刊物变成一份新的八卦杂志。”
“当然不会了,亲爱的孩子。但是人们偶尔也喜欢看这种花边新闻。我在考虑把你纳入到我们的新专栏里,‘他们在一起能说什么’,邀请完全不搭调的人共进晚餐。比如让诗人侦探亚当·达格利什和蒙普拉斯尔的科迪莉亚·格雷相会。”
“如果你的读者们能从我和一个年轻女子端庄地品味鲜橙烩鸭这个过程中获得刺激感的话,他们的日常生活该有多无聊啊。”
“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和一个比她年长20岁以上的男人共进晚餐总会令读者觉得有趣。这给了他们一种希望。而且你看上去很不错,亚当。这种新的冒险很明显适合你。好吧,我是说,新的工作。你现在是不是负责管理敏感犯罪调查小分队?”
“不存在这个组织。”
“嗯,这只是我给它起的名字。伦敦警方可能把它称为C3A小分队或者类似的无聊名字。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首相和社会民主党的党魁在秘密会面协商成立联合政府的时候吸入砒霜,而这个时候威斯敏斯特的红衣主教和坎特伯雷大主教踮着脚鬼鬼祟祟地离开现场,我们可不想让地方警察带着他们的手枪冲进去破坏了现场。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是个有趣但不太现实的设想。不如说假设某份文学评论期刊的编辑被人重击致死,而有人发现一位资深警探正踮着脚从现场撤离?康拉德,你的那篇关于保罗·博洛尼的文章,是什么激发你这么写的?”
“一次匿名的信息交换。不要露出那种瞧不起人的表情。我们都知道你们警察坐在酒吧里,把我们纳税人的钱付给最卑鄙的前科犯来获取信息,但是大部分消息也都非常可疑。我认识各种各样的便衣和探子,这一次我甚至没花钱就得到了消息。信是邮寄过来的,完完全全免费。”
“你知道还有谁收到了信吗?”
“三家日报的八卦栏作者。他们打算用之前再等一等。”
“非常谨慎。你也核对过了。”
“我当然核对过了。至少,威妮弗雷德核对过了。”
威妮弗雷德·福赛斯是阿克罗伊德名义上的编辑助理,但是她实际上几乎可以插手评论报的任何工作,还有人说全靠她在金融理财方面的才干,这家期刊才能正常运转。她有着维多利亚时代女家庭教师那种仪表、着装和嗓音,是一个颇为强势的女人,习惯了照自己的一套来。也许是因为遗传下来的一种对于女性权威人士的畏惧,很少有人站出来反抗她,当威妮弗雷德提出问题的时候,她就一定要得到答案。达格利什有的时候甚至希望她能在他的团队就好了。
“她一开始的时候给坎普顿小丘广场的宅邸打电话,询问有关黛安娜·特拉弗斯的事情。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并不是博洛尼夫人或者厄休拉夫人。要么是个仆人,要么就是女管家。威妮弗雷德说她听起来不像是女秘书,至少没有足够的权威性,不是那种很干练的声音。再说了,博洛尼也从来没有聘过一位常驻家里的秘书。也许是女管家。她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沉默了下来,似乎还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她说:‘特拉弗斯小姐不在这里了,她已经离开了。’威妮弗雷德又问他们有没有她的地址,她说‘没有’,然后就相当匆忙地放下了电话。这一点处理得并不好。如果他们想要隐瞒特拉弗斯曾在那里工作过的事,就应该更好地训练一下这个女人。审讯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个女孩曾为博洛尼工作,似乎也没有别人捕捉到这一点信息。但是看起来我们这位写来恶意匿名信的人至少说对了一点。坎普顿小丘广场的人绝对认识特拉弗斯。”
达格利什问:“在那之后呢?”
“威妮弗雷德又去了黑天鹅餐厅。我得承认她给自己编造的理由并不怎么可信。她告诉餐厅的人我们正考虑做一期有关泰晤士河溺水事件的专题文章。但我们自信没有人听说过《帕特诺斯特评论报》,所以她话里的破绽不太会被人发现。即便如此,每个人仍然是相当小心谨慎。威妮弗雷德拜访的时候餐厅的法国老板不在。但是她接触的其他人明显都统一过了口径。毕竟没有哪个餐厅的老板想让人知道自己店里发生过死亡事件。我们在生活中随时面临着死亡,但没人希望是正在吃晚餐的时候。把不幸的活龙虾扔进开水是一回事,说实在的,人们怎么会觉得龙虾感受不到痛苦?但是一位餐厅的顾客在他的地盘上溺水而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并不是说泰晤士河就是他的地盘,但是大体上就是这个理论。离得太近,让人不适。从那一伙儿人当中的某一位浑身滴水地走进来说那个女孩死了的时候,他和他的员工们就处在一个需要自卫的位置上了,而且我得说他们处理得非常干净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