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二章

凯特回到办公室才十分钟,马辛厄姆就走了进来。之前他和达格利什一直在问讯斯维恩。她认为自己被排除在了发现新证据之后首次也是最为重要的会面之外,但也只能隐藏起失落,告诉自己会有属于自己的机会。除非他们能一举击破斯维恩的防线,不然这种束手束脚、符合法规和警方守则的审讯,尽管经过充分设计、手段繁多、过程漫长,但一天一天地拖下去,总会有那么一天,要么他们对他发起控诉,要么就是过了太久之后,终于还他安宁。看着马辛厄姆的表情,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几乎是把材料摔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到窗户边,仿佛威斯敏斯特的高塔和蜿蜒的河流能够帮助舒缓他的沮丧。

她说:“问话进展如何?”

“没有进展。他坐在那里,旁边坐着他的律师,他微笑着,越说越少。或者说,到后来就只重复同样的内容。‘是的,博洛尼和我在河岸上见过面。是的,我们打了一架。他指责我勾引了特蕾莎·诺兰,我恨他试图把自己的私生子栽赃到我的头上。他就像发疯了一样向我冲过来。他真是疯了。但是他没有把我扔进河里。我游向方头平底船的时候博洛尼早就走了。我没有杀死他。我整个晚上都和马特洛克小姐待在一起。有人看见我抵达坎普顿小丘广场的宅子了,晚上8点40分时我接到了哈雷尔太太的电话。我一直待在那里,直到后来出发去了酒吧。有人看见我从晚上10点45分一直待到酒吧关门。如果你们有别的想法,请拿出证据。’”

“他找了哪个律师来?是托林顿-法雷尔-彭杰律所来的人吗?”

“不。不是和博洛尼那边有关系的人。我有种感觉,芭芭拉·博洛尼正将自己与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弟弟疏离开来。他拉过来的是莫里斯-谢尔顿律所一名年轻有为的新人,能力很强,已经开始盘算自己这次能收到多少律师费了。没有什么比一桩臭名昭著的案子更能让公众迅速知晓自己的大名。他的优势在于他确实相信自己的客户,这对于那家律所的人来说恐怕是少有的好事。你都能看出那个律师在想些什么。他不觉得斯维恩有勇气完成这起谋杀,也不相信他有足够强的动机。他认为斯维恩无法离开坎普顿小丘广场那么久,犯下这起谋杀再返回,还没引起马特洛克小姐的注意。他更不认为她有理由替斯维恩撒谎。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明明白白地点明,他不相信博洛尼是被谋杀的,在这一点上他可能和大多数人保持一致。他真应该和副警长为伍。”

凯特想,如此一来,我们就得再去试着击溃伊芙琳·马特洛克。她会坐在那里,旁边有厄休拉夫人监护,还有家族律师为其咨询,既倔强又得意,脸上有一种守节的执着表情,非常享受赋予自己的这种殉难者角色。为何而殉难呢?她琢磨着。憎恶,复仇,自我赞颂,还是为了爱?她第一次意识到新成立的小队接手的这第一起案子很有可能到最后都逮捕不到嫌犯,变成一场极不光彩的失败。

马辛厄姆从窗前转过身来:“到目前为止连一件物证都没有,无法把他和案发现场联系起来。好吧,他是有动机,但是其他很多人也有。”

“但是假如他是出于憎恨而杀的人,那他现在也没法隐藏起那种强烈的恨意吧?”

“哦,他当然可以了,至少能几乎全藏起来。他已经得到净化了,不是吗,他最强烈的憎恨已经消散。他已经摆脱了憎恨的力量。这个傲慢的浑蛋,他现在可以微笑着坐在那里,正是因为他永远地摆脱了自己的敌人。他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但是他表现得像一个热恋中的男人一样狂喜。”

她说:“斯维恩杀了他,我们知道是他杀的,但是我们得击破他的不在场证明。另外,我们还得收集到足够的物证。”

“哦,斯维恩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很确信不会有这样的证据。我们手中的一切都是间接证据。如果有更有力的证据,我们肯定早就拿出来了。他说的实际上也是别人的想法,大家都觉得是博洛尼让特蕾莎·诺兰怀孕,然后拒绝了她,后来又自杀,部分原因是为了悔过,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帕特诺斯特评论报》上的那篇文章警醒他这起丑闻终将大白于天下。我的上帝,凯特,如果老家伙把这件事搞错了,简直就是糟得不能更糟了。”

她吃惊地瞥了他一眼。她很少听到马辛厄姆公然骂脏话。她猜想他不仅仅是在考虑新成立的小分队是否能取得成功、那些在C1的同事是否能取得成功,而那些最年轻的成员也许乐于看到离经叛道的达格利什被杀一杀威风。他也和她一样,小心翼翼地规划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因此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面前横亘了一场如此灾难性的失败。她酸涩地想,但是他的确应该担心,纵使他几乎不可能被遣返回原来的分局。

她说:“他们几乎不可能怎么对付你。无论如何,你一月份就要去参加高级警官培训课了,离你当上英国首席警官协会的主席更近一步了。”

不管是不是主席,她苦涩地想,他最终都会被提拔为高高在上的首席警官协会的一员,这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他再次开口,就像忘了她还在那里:“等我父亲过世之后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没有生病,不是吗?”

“他是没有生病,但是他已经70多岁了,我母亲去年四月去世之后,他一下子也丧失了很多活力。我希望从家里搬出来,买一套公寓,但是现在还很难办。”

这是他第一次谈及他的家人。这种信任让她感到吃惊。她觉得他能做到这一点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但是感觉到现在并不适合进行更进一步的探究。

她说:“我就不会为了这个名头辗转反侧,你完全可以提出拒绝。不管怎么说,比起凯特·米斯金局长,他们肯定更愿意任命邓甘嫩勋爵为局长。”

他咧嘴笑了。“哦,好吧,”他轻松地说,“你本来也可以选择加入英国皇家海军妇女服务队,但可没法指望最终能当上第一海务大臣。总有那么一天,首位女性警察局长将出现,但我得说,至少要在首位女性坎特伯雷大主教出现之后再过十年才有可能。谢天谢地,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并没有对这种挑衅作出回应。她察觉到他突然扫过来的目光,听见他又开口道:“怎么回事?有什么事让你烦心吗?”

有这么明显吗?她这样想着,对他不同寻常的敏锐感到些微不满。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读出她的心思,那么永远不邀请他来自己公寓也没有太大意义了。她说:“你们和斯维恩待在一起的时候沃顿小姐来了一趟。她想见见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