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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想指责你——”
“没事。我很高兴你能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我妈妈告诉你的?她一直威胁说要把这事儿告诉你。”
“不是。”我说。
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别生气。”我边说边拼命鼓足勇气,打算向她承认我那糟糕丑陋的怀疑。
“生什么气?”
“从你出家门以后,我就在跟踪你。为了不让你发现,我租了一辆车。我先跟着你去了有机农场,然后又跟到这儿来。”
“为什么?”
没必要再隐瞒了。“其实我是以为你有可能跟爱玛的事有关。”
“什么?!”她尖声说道,那个戴着假发的女人不由得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要不是我们在医院的候诊室里,艾莉森的反应肯定更大。虽然她马上放低了声音,但语气依然很激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跟爱玛的事有关?’斯科特,你怎么能这样想?”
“呃,一开始帕姆夫人说接孩子的人是你——”
“那不是我!那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说,一切都是从那儿开始的。然后那天你带萨姆去了生物博物馆。你把他安顿好以后就走了,我想应该就是你去拍乳腺X光片的那天。你以为萨姆的注意力都被鲨鱼吸引了,没注意到你离开,但是他发现了。之后,当我问起这件事时,你没有说实话,而且还不止一次。”
她看着自己的腿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开始起疑心了。”
“没错,我……听着,我很惭愧,但是我当时的心态也不正常了,你能理解我吗?于是,我就登录了你的脸书账户。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这是侵犯你的隐私。但同时,我又觉得我有权这么做,因为你说谎了。结果我发现了一条保罗·德雷瑟的私信,他说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让你联系他。”
艾莉森抬起了头:“他想告诉我,我们最喜欢的英语老师去世了……这又关保罗什么事?”
“他在阿波提根制药公司工作。”
“嗯?所以呢?”
“呃,我以为他知道我被指派为这个案子的法官,于是便引诱你参与了绑架计划。”
“然后呢?然后我们就私奔天涯、远走高飞?”
她居然笑了,我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没听过她的笑声了。
“噢,亲爱的,”她说,“保罗基本上就是个彼得·潘[4],是那种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儿。他的人生完全是追求自我满足。他确实到各种漂亮的地方去度假,可是……唉,每次我说要跟他走,我真的只是开玩笑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他确实是在阿波提根工作。”
“对,但他干的就只是销售员之类的工作,主要负责与妇产科接洽。说白了,他就是去讨好那些女大夫,好让她们肯给病人开阿波提根的药品,我估计他干这个活儿是绰绰有余。可是……噢,斯科特,你怎么能那样想呀!”
她捂住嘴微笑起来,仿佛替我感到不好意思。
“唉,我知道。然后是你第一次跟里克霍姆医师见面的那个周四,我给你妈妈家打了电话,是凯伦接的。她告诉我你在睡觉。你回家来以后也是这么说的,但之后我问了萨姆,他却说你出去办事情了。”
“哇,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是啊。接着就是今天早上,你说要去那个有机农场,我就觉得这次你又要溜走去做你先前做的事情,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于是就跟踪了你。”
“结果我来了这里。”说着,她挤出了一个勇敢的微笑。
“嗯,结果你来了这里。”我重复道,“对不起,我——”
她摇了摇头:“我不该试图隐瞒这件事的。我太傻了,居然以为自己能瞒得住。其实我一直隐隐地希望你会发现。我……我很高兴你发现了。”
“我也是。”我说。
我握住她的双手,它们是如此温暖、纤细而又生机勃勃。我好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此时的她只是刚刚开始生病,虽然情况不好,但并没有太糟。那些险恶的癌细胞正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会不会有一个癌细胞冲破束缚,扩散到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但我不想一门心思地扑到医疗行业的复杂运作上。医生、保险、治疗方案,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绝不能忘记这一点:我的妻子正在为生命而战。而且,她还有可能赢不了这场战斗。
“艾莉,那你……会怎么样?”我哽咽着说,我多么渴望她能给予我一个安心的保证,尽管我知道她不能,“你会好起来的……对吗?”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
我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但也只是短暂地想了想。我们的生活中已经有许多无法掌控的意外事件了,而眼下的情况我已不敢再多想了。
“我觉得我错过了许多,”我说,“现在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现在你只要一心想着爱玛就好。过了这周五,你再来担心我也不迟。”
“不,”我说,“我没法不担心你,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我还是会……听着,我一定会集中精力解决好爱玛的事,我向你保证。但同时,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让你能好过一点儿。”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斯科特。”
“怎么了?”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对不对?”
这回,轮到我露出不解的表情了。
“你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吗?”
“当然记得。”
“不是啦。我想说的不是那个你到处跟人讲的童话,什么我在阳光的照耀和天使的歌声中从学生活动中心前走过……我想说的是后来那个晚上的事。当时你问我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能要去参加一个派对。”
“于是我就跟你说我也打算去参加那个派对,其实那是我临时扯的谎。”
“嗯,我知道。我估计我可能当时就看出来啦。不过我还是去了那个派对,而且你也在。后来有个朋友告诉我说,你比我早到了一个半小时呢。”
我想起了这段美好的回忆,不禁微笑起来。
“最重要的是,你不只是去了,”她继续说,“你之所以去,是为了生活的下一步、下下步。你所做过的承诺、你说过的话,你全都一一遵守了。也许这听起来不是很浪漫,但我会爱上你,就是因为你很可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由于父亲的缘故,我的生活就像没有根的浮萍,无处落脚。每次我刚交上几个朋友或者开始熟悉某个地方,爸爸总会得到提拔的命令,然后我们就得搬到别处去了。我从来没有能够依靠的人或事物,后来你出现了。而你就是那块坚定不移的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