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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还有逼人家装修房子的呢。随便弄一下就要收好几百万,对吧?太不要脸了。”
裕也顺着老婆婆的话往下说。他早已习惯了说谎,毫无负罪感。
“那就麻烦你换一下吧。”
老奶奶微微一笑,笑容中貌似也有几分无奈。
“多谢您的信任,”裕也深鞠一躬,“我这就回车里拿。”
他沿着走廊一路小跑。“好嘞!”一出玄关,他便轻喊了一声。每卖出一件商品,他都能拿到百分之四十的提成,所以这一单能给他带来一万两千日元的收入。不过他的目标是每天十万。
装完这家,他又驱车前往隔壁镇的大型小区。那是四十年前开山建设的住宅区。孩子们长大成人后都在别的地方定居,所以小区里几乎只剩下老人。再加上天还下着雪,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无异于“死城”。十年后,这片小区会变成什么样子?连裕也这个无关的外人都不禁有些担心。
这时,他发现路肩处停着一辆他们公司的面包车。探头望向驾驶席,只见比他先进公司的柴田正在吃便当。裕也立刻把车开到旁边,打开窗户问:
“师兄,今天的收成怎么样?”
为了防止“撞车”,公司为每个人划定了责任区。规模较大的小区也会被分成若干个区域,由不同的人负责。
柴田嘴里塞满了东西,默默扬起下巴,示意裕也坐过来。
裕也把车停好,钻进了面包车的副驾驶席。“好冷啊……”他把手举在暖气的出风口。
“吃过饭了吗?”柴田问。裕也定睛一看,发现人家吃的便当是老婆准备的。除了白米饭,只有煎鸡蛋和炸鸡块。
“还没,我准备一会儿去国道边的‘道产子’[1] 吃个拉面。”
柴田放下筷子,指着自己的手表说:“别在午饭时间上门,否则人家会用‘吃午饭’这个借口把你打发走。等到一点再说吧。”
裕也认识柴田好多年了。他们一起从本地的商业高中退学,加入同一拨飞车党,到处闯祸,把能干的坏事都干了个遍。当年还偷过摩托车,倒卖给越南掮客换钱。
“裕也,你今天做成了几单?”
“才一单,不过收了三万,感觉还不错。”
“我做成了三单。总共加起来才四万多,没多少赚头。”
“师兄就是厉害呀。”裕也吹捧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家小女儿开春就要上幼儿园了。又是入园费,又要买校服,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柴田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却已经有两个孩子,因为他在十九岁那年就结婚了,娶了一个在咖啡厅上班的女人,和他同岁。
“你最近见过翔太吗?”柴田问道。
“没,我都不知道彩香住哪儿。”说完这句话,裕也吸了一下鼻涕。
佐藤彩香是裕也的前妻,翔太是他们的儿子。彩香比裕也小一岁,但之前已经离过一次婚,带着一个跟前夫生的孩子。裕也听说彩香怀孕后,两个人就去登记了,可惜这段婚姻都没撑过一年。
“孩子是你的种,你总得给点抚养费吧。”
“说起这个……我最近听说她开始吃低保了,每个月能领到二十三万呢,真让我窝火啊……”
“每个月给二十三万?”柴田瞠目结舌,“那岂不是比普通人的工资还高吗?你赶紧把她找出来,让她分一半给你!岂有此理,凭什么给游手好闲的人那么多钱……”
两人毫不留情地抨击着裕也的前妻和日本的制度。梦野有许多吃低保的年轻单亲妈妈。
“我差不多该走了,”柴田合上饭盒说,“这个月也得拼命争取奖金才行。我一定要在这两年把房子建起来。”
“真要盖啊?”
“嗯,社长也说,盖了房子,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裕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柴田也的确有实力。他冲劲十足,销售业绩总能挤进前五,月收入都快突破一百万了。
裕也回到自己的车上,朝分给自己的区域驶去。雪越下越大,马路都染白了。他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生怕车轮打滑。公司配的车特别破,用的是几乎磨平了的普通轮胎,雨刷嘎吱作响。公司在经费方面卡得很紧。要是行驶距离和汽油费对不上,员工就得自掏腰包补齐。
他把车开到小区的最深处,物色着下一个猎物。他不会选择门口装了对讲机的人家,因为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让对方开门。
这时,一栋陈旧的木屋映入眼帘,他便决定从这户人家开始。下车后,他按响门铃。一位看起来有八十多岁的驼背老婆婆很快拉开了房门。
“您好,我是向田电气保安中心的,来给您家检修配电盘了。”
“哦,是吗……”老婆婆慢条斯理地回答。裕也一阵窃喜,这家一定能轻松拿下!
“最近这一带发生了好几起由漏电引发的火灾。请问您家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检修的呀?”老婆婆貌似有些耳背,裕也提高了嗓门。
“不知道,这种事我哪儿懂啊……”
“那能让我进屋检查一下吗?不收钱的。”裕也挤出一张笑脸,缩短与老婆婆的距离。
“哦,这样啊……”
于是,裕也轻而易举地进了厨房。他按工作手册上写的,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再给老婆婆看了看检测仪,最后提议“可以帮您换个新的漏电保护器”。问题是,该向这家人收多少钱呢?这户人家的家具摆设还挺朴素的,开三万元肯定不行。两万还是一万?
“村田婆婆——”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哟,家里来客人啦?”
老婆婆顿时泛起微笑。“啊,是民生委员……”她边说边往玄关走。
裕也立刻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只听见老婆婆对来客说,家里来了个检查东西的人。
片刻后,走廊里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裕也全身一僵。
“你是哪个单位的?”
来人是个鼻孔很大的中年妇女,让人联想到可怕的生剥鬼[2] 。一看到裕也,她便露出警惕的神色。
“我是向田电气保安中心的。”裕也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是市政府的承包商吗?”
“我说了,我们是保安中心。”
裕也打起了太极。因为公司反复教育过他们,绝不能留下口实,所以他既不能回答“是”,也不能说“不是”。
“那你们和东北电力有关系吗?”
“我都说了,我是保安中心的。”
“答非所问。”中年妇女挺起胸,“你们就是那家上门推销漏电保护器的公司吧?别以为阿姨我不知道,住在前面的小林家也上过你们的当。负责他家的民生委员咨询过东北电力,人家说得很明确,你们跟东北电力完全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