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幽灵现身(第2/3页)

窗户透出淡淡的微光,光源在里面某间屋子,不过没发现生命的响动与迹象。我们打开背包,拿出手套戴好。准备就绪后,我走过窗户,继续前进,进入后院。

院子后侧完全被栅栏挡住,上面长满了嫩竹。竹身纤细,却已有10英尺高,躲在这里不会被任何人看到,我们稍微松了口气。房子后侧是一个砖搭的小露台,上面安装了玻璃滑动门。砖块之间的杂草又细又高,一个生锈的圆形铁格栅栏被推到一边,上面少了一个滑轮,东倒西歪地倚在一边。我们再次停下,隔着滑动门玻璃看向屋子里面。里面有物体移动,疑惑伸出苍白的食指,捅捅我们的肋骨。有人在家吗?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准备得如此充分,难道要无功而返了吗?

我们小心地慢慢靠近砖台,走到玻璃滑门旁,等待、观察、倾听、嗅闻任何可能潜在的威胁——什么都没有。

我们抬手按住门的金属框,借着小心增加的压力推门;门开了。滑开1英寸,6英寸,2英尺,之后又花半分钟时间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与反应。拉开3英尺后,我们停下来再次慎重地等了一分钟,还是什么都没有。于是我们穿门溜进屋内,用力拉上身后的滑动门。

里面是厨房:角落里放了一台生锈的冰箱,旁边是个旧电炉,布满裂纹的胶木案台上立了一个橱柜,年久染色的脏水池上,水龙头正在滴水。屋里没点灯,不过透过对面的走廊,我们看见隔壁屋透出了微弱的光亮。警报的低语刺痛脊椎,我们知道那边有东西,就在那间屋子的光亮里。眼下我们一心只想向前,进入隔壁那间屋子。我们慢慢滑步穿过地板,走向亮光,内心的期待几乎要流下口水。尼龙套索已在手中,一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快乐便开始在体内翻滚。我们潜行至门口,环顾门框四周,准备看看隔壁屋里在小光晕下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我们停下来,瞥向屋内——

一切戛然而止。

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剩震惊与无意识的否认。

这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在这里,不可能是现在,不可能是这个——我们看见的不是这个,根本不是,我们不可能看见这样的东西;不可能,不对,不在剧本上——

可它就在那儿。一动不动,毫无改变,就是如此:

昏暗的孤灯下摆着一张二手店常见的旧金属桌,白色的桌面已经破损。上面罗列着一捆捆一度作为人的物体。尸体被人认真切片、割块,整齐地一堆堆摞好。摆放得如此完美,仿佛这就是它原本应有的模样。一时间,我如处虚幻,对眼前的一切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因为我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只是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我看了又看,眼前的景象依旧如此,就是如此。

这是一具准备丢弃处理的尸体。它刚和一把刀一同参加了一场漫长的美妙聚会。我熟悉它的原因很多,最简单的一个原因是我自己就是这样处理尸体的。而我之所以认为不可能,是因为我干过,世上也没有杀人手法与我完全相同的人,哪怕是我哥哥布赖恩。可它就在那里,我眨眨眼,又看了看,还在那儿,也没变样。

这件事儿如此不可思议,就像一场完美的噩梦,梦里我把我要做的事儿都做完了。我忍不住穿过门廊走向它,像被强大的磁场吸引一样不断靠近,无法抗拒。我忘了呼吸,忘了留意周遭,径直走向本不该在这里却清楚出现在这里的尸体:一步,两步——

什么东西缓缓从桌子另一端朝我袭来,我立刻掏刀,跃向眼前新的威胁——

对方也持刀扑向我。

我俯身高举刀刃站定——

对方也俯身高举刀刃站定。

在无尽的混乱与恐慌中,我抬头望去,眨了眨眼,看见对方也眨了眨眼……

我慢慢站直身子,盯着对方,后者也和我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它做不了别的动作……

因为那是一面等身的大镜子,我看到的是我在镜子里的映像。站在我面前看我的人正是我自己。

我又愣住了,无法思考,忘记眨眼,忘记做任何事儿,就这么一直注视着镜子里的映像。可不是偶然,摆放在桌上的尸体绝不是偶然。有人刻意将镜子就放在那个位置上,只为完成它已经完成的任务。此时此刻,我隔着尸体看见我自己正隔着尸体看着我。只有我会这样处理尸体,但我确定我没有干过,可尸体就在那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

我就这样站在仿佛不真实的昏暗光柱下,盯着某个人为我安排好的一切——让我找到它,做出我此刻的反应。而我也如其所愿一般呆呆地看着它,不愿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最后,一个滑溜溜的小念头总算慢慢顶开我脑子里灌满的淤泥,放声尖叫,我意识到了那个声音,眨眨眼,颤颤巍巍地呼出一口气,听见它对我说:

谁干的?

这是个好开始,这个微不足道的想法,足以帮更多想法穿过薄雾紧跟上来。只有我哥哥布赖恩,很清楚我做事儿的手法。恍惚间,我怀疑会不会是他做的;他一直希望与我共享愉快的兄弟时光。这会不会是他为了鼓励我,在轻推德克斯特的肋骨呢?

然而这么想的同时,我就已经明白那不可能。布赖恩会询问、敦促、哄骗——但他不会这么做。可除了布赖恩,根本没有其他活人见过我……

除了我的目击者,当然。那位无名的幽灵见过我和瓦伦丁,还登上了我的待处理清单首位。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让这个只会胡说八道的家伙变成我眼前这堆东西。尽管讲不通,但肯定是他干的。他模仿我的手法处理了这具尸体,还在另一侧摆上镜子。找不到其他解释了,只是如此一来便引出另一个更迫切的问题: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依然觉得不可能,哪怕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假设,而是实际存在于此,存在于此刻。我还看着它,它和我手里的刀一样真实。我又缓缓朝它迈近一小步,满心无助,好像只要我走得够近,就可以让这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桌子另一端的我也向前迈近一步。我猛地收住脚步,看见我正看着我。

我就在那里;我,德克斯特。我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可手里握着刀。只见顽皮的刀刃靠近我目瞪口呆的脸庞,半路又收了回去。好一副刀与傻瓜的速写。我的两面尽现于此,恶魔德克斯特与笨蛋德克斯特。那张脸看上去如此陌生,仿佛属于其他人——但那真的是我自己的脸,我用了许多年的脸。我凝视许久,惊愕于眼前的自己,两个都是我,我几乎看见这两张脸慢慢融合成一个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