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视觉假象

他们发现自称为哈姆内特·塞德拉的人,正在馆长办公室里和乔特博士一起工作。他们走进来时,馆长有些惊讶,但是英国人很快站起身,微笑着走了过来。

“真是稀客,”他的态度亲切愉快,但看到他们严肃的表情后,笑容也消失了,“我希望没有什么差错才好。”

“我们都希望如此。”巡官没好气地说,“乔特博士,请你特准我们同塞德拉博士单独谈谈,好吗?事关机密。”

“机密?”馆长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站着不动,打量每一个人,然后低下头,翻找一些文件,“噢——当然了。”他的脸上慢慢升起一朵红云。他绕过桌子,敏捷地离开房间。塞德拉博士没有移动,室内沉默了一阵。然后萨姆朝雷恩点点头,雷恩往前走了一步。巡官沉重的呼吸声是室内唯一的声响。

“塞德拉博士,”雷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为了……我们就说是为了科学兴趣,必须对你做一个非常简单的测验……佩辛斯,借用你的手提袋一下。”

“测验?”英国人的脸上泛起不悦,他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

佩辛斯很快把手提袋交给雷恩。他打开手提袋,看看里面,拿出一条色彩鲜艳的手帕,然后合上手提袋。“好,先生,请告诉我,这条手帕是什么颜色?”

佩辛斯屏住气息,她的眼睛因为某种顿悟而睁得圆圆的,其他人愚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塞德拉博士红着脸,鹰隼般的脸上涌起一种复杂的表情。他往后退了一下,严厉地说:“这真是胡来。玩这样的孩子把戏,目的是什么?”

雷恩轻声说:“当然只是确认这条无辜的小手帕的颜色,不会有什么伤害吧?”

一阵沉默。然后英国人头也不回,口气生硬地说:“蓝色。”——手帕上有绿色、黄色和白色三种颜色。

“罗威先生的领带呢,塞德拉博士?”雷恩继续问,表情没有变化。

英国人摇晃了一下,眼神痛苦。“棕色。”——其实是宝蓝色。

“谢谢。”雷恩把手帕和手提袋还给佩辛斯,“巡官,这位先生不是哈姆内特·塞德拉博士,他是威廉·塞德拉,有时叫做阿莱斯博士。”

英国人忽然跌坐在椅子上,把脸埋在手掌里。

“老天,你怎么知道的?”萨姆压着嗓子说。

雷恩叹了口气。“巡官,这是很基本的功夫。五月六日,阿莱斯博士,也就是威廉·塞德拉,去你的办公室,把那信封托给你保管。那个人不可能是哈姆内特·塞德拉,就如同他自己说的。哈姆内特·塞德拉五月七日正在伦敦参加为他举行的酒会。而带着信封的阿莱斯博士,当然就是写下信封里那些符号的人——他那天早上在你的办公室里已经承认这些。那张纸和符号代表什么呢?”

“啊,就是……该死,我不知道。”巡官说。

雷恩疲惫地说:“信笺的色调是浅灰的,信笺的笺头采用比较深的灰色印着‘萨克森图书馆’字样。这和那些符号的书写形式立刻提醒了我。”

“什么意思?我们不过是看错罢了。你运气好,刚好看对了方向。”

“没错。换句话说,威廉·塞德拉把纸倒过来写下了Wm SHe!如果想正确地念那些符号,必须把信笺倒过来,这很不寻常。一个人拿起一张有笺头的信笺,想在上面写字,直觉地会把信笺放正——也就是说有名称和地址的一头在上面。然而写下这个符号的人却拿了纸倒着写!为什么?”雷恩停下来,拿出一条手帕擦擦嘴唇。英国人已经把手从脸上移开,瘫在椅子上,眼神痛苦地看着地板。

“我明白了。”佩辛斯叹息着说,“除非纯属意外,他根本就看不见印刷的痕迹!”

“是的,亲爱的,一点儿也没错。事情表面看起来好像不可能,比较像是阿莱斯博士仓促间拿倒了纸,写下几个字母,没想到会对后来看见这符号的人造成任何差异。但是另一个可能性在逻辑上是成立的,我不能忽视。我对自己说:如果是真的,这个现象能制造什么样的奇迹呢?为什么阿莱斯博士没有看见萨克森信笺上深灰色的印鉴呢?他瞎了吗?但这令人难以相信。巡官,去你办公室的人表现得明明就是眼力很好。然后我记起另外一件事,在一瞬间看见了答案……胡子。”

英国人抬起痛苦的眼睛,现在里面闪过好奇的神情。他咕哝着说:“胡子?”

“你知道吗,”雷恩微笑了,“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他所戴的假胡子有什么不对!塞德拉先生,你那天戴的胡子简直吓死人,太可怕了!上面一条蓝一条绿,天知道还有什么颜色。”

塞德拉嘴巴大开,呻吟着说:“老天,我在一家戏服店买的。我想我没把话说清楚,那店员以为我要一副……一副滑稽的胡子,用来做装神扮鬼这类疯狂的事……”

“很不幸。”雷恩语气冷淡,“但是胡子和信笺互相印证。我觉得写下符号的人非常可能是完全色盲。我听过这类事情,所以问了马提尼医生。他告诉我完全色盲的例子极端罕见。但一旦出现,这样的人会把所有颜色都看成不同程度的灰色,像铅笔素描一样。他说还有一种可能,他不见得完全色盲,可是完全没有色感。这样比色盲好些,但他看不见印刷出来的色彩的明暗。当马提尼医生在萨克森家检查图书馆的信笺时,他颇确定写下符号的人受到这种视觉缺陷的影响。”

英国人动了一下,吼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种颜色。”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雷恩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在心里相信,阿莱斯博士是色盲。先生,你刚才就被同样的情况所折磨。你乱猜萨姆小姐的手帕和罗威先生的领带的颜色,一点儿都不知道真正的颜色是什么。你现在自称为哈姆内特·塞德拉,可是哈姆内特·塞德拉不是色盲!我们第一次看到他,就在这间博物馆的萨克森室里。他检查了修好的柜子——就是装着被偷走的一五九九年的贾格尔的那个——丝毫无误地辨认了柜子里书皮的各种颜色,还有同一颜色不同的色调。他能分辨出一本书的书皮是金棕色的,色盲的人不可能分辨如此细微的差异。既然你不是威廉就是哈姆内特,而哈姆内特的视觉正常,威廉则是色盲——你是色盲,显然你就是威廉了,这个推理再简单不过。我提议做这个测验,是看你是否撒谎了。你的确撒谎了。你在医院告诉我们的故事,大部分都是虚构的,虽然我怀疑还是有不少真话。现在请你好心把整个故事说给我的朋友听。”

他坐到一把椅子上,又擦擦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