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浴室(第2/20页)
丈夫和儿子终于慌慌张张地各自上班去了,家中显得更加沉寂。雅子喝干了咖啡,为了稍稍打个盹儿,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躺下,却怎么也难以入眠。
门厅的内线对讲机响了。
“是我呀!”良惠悄声地说。
雅子几乎已死心了,认为她不会来了。然而,良惠如约来访,雅子打开外门。
良惠同清早一样,穿一身破旧的衣服,上身是件褪色的粉色T 恤衫,下身是件裤膝处磨破的针织运动裤,她胆怯地窥视雅子的家中。
“不在这里,在后车厢里。”
雅子指着停在大门旁边的花冠车说。因离得太远,良惠向后退了退。
“我,仍不想参加。不干行吧?”
说着,良惠进了大门,就冷不丁地跪在门厅的地上。雅子盯着像青蛙一样甸甸在地上的良惠那头不知何时烫的长长的卷发。她想大概她是特意来拒绝的吧,因此并没感到吃惊。
“我如果说不,警察就会进屋吗?”
听到雅子的话,良惠抬起苍白的脸。
“不。”她摇了摇头,“不会的。”
“可是,钱是不会还的吧。你的如意算盘就是能让你的女儿去修学旅行,却不能听取我一生的请求?”
“可是,你……那不是普通的请求啊。那是去做杀人帮凶嘛?”
“所以,我不是说是一生的请求吗?”
“但是,这可是杀人呀!”
“求你做别的事,可以吗?譬如说偷盗啦,当强盗啦,行吗?这件事和那些有那么大的区别吗?”
雅子陷入沉思,良惠可能惊呆了,睁大眼睛,微笑着说:“肯定不一样的。”
“谁决定的?”
“这不是谁决定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社会决定的呀。”
雅子默不作声地看着良惠,良惠多次用双手梳理散开的头发,眼睛向下盯着地板。雅子知道那是良惠困惑时的习惯。
“知道了。那么,你能否帮我搬一下呢?因为我一个人不能搬到浴室。”
“我婆婆要起来了,必须马上回家呀。”
“很快就会完事的。”
雅子穿上良树的拖鞋来到室外。雨还在下着,路上行人很少。雅子家对面的建筑工地处于停工状态,显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红色粘土。虽说和邻居家紧密相邻,但是雅子家的大门是个死角,无论从哪个角度也看不见。
雅子紧握口袋中的车钥匙,赶紧窥视周围,恰好是没有来往行人的极好时机。
然而,良惠却不从室内出来,雅子焦急万分地大声嚷道:“怎么搞的?你是帮啊,还是不帮?”
“我可是只帮你搬进去啊。”良惠无奈地走出来。
雅子手中已经拿着放在门口的、蓝色的、非常结实的旅游用毡布。良惠惊慌失措地呆立在门口,雅子绕到车的背后,打开后备厢的锁。
“啊!”
从背后传来往里窥视的良惠的吃惊的喊声。她看到了死去的健司的脸。他半睁着眼,表情仍然松弛,从口中流出的涎水在脸上拉成的丝已经干了,腿脚僵直,呈稍稍屈膝的姿势,两手向上,弯曲着手指,像是想从空中抓取什么似的,不自然伸直的脖颈上有一条醒目的红色勒痕。雅子想起昨晚弥生把从这个脖上解下的皮带系在腰间的事。
“喂,你在说什么?”
雅子转身一问,良惠双手合十,稍微提高了声音。口中不断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雅子轻轻地打了一下良惠合掌的手。
“你那样念佛,不是太显眼了吗?还不如早点把他搬进屋里。”
雅子不理会板着面孔的良惠,用旅游毡布把健司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抱起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头部,用眼神向良惠示意“快点”。良惠不情愿地抓住健司的大腿,两个人小声地喊了“一、二、三”,将健司从后备厢中抬了出来。本来尸体已经僵硬便于搬运了,但因太重和不好下手,两个人不由得东倒西歪。不过,因离门口只有几米远的距离,坚持一下,很快就抬到屋里,雅子边喘气边说:“师傅,得抬到浴室呀!”
“知道了。”
良惠脱掉儿童拖鞋般的帆布鞋,进了雅子的家。
“浴室在哪里呀?”
“在最里边。”
两个人在走廊多次放下尸体休息,好不容易才把健司抬进更衣室。雅子取下包尸体的毡布,把它铺在洗澡间的地面砖上。她想如果在地面砖的夹缝中粘上肉片什么的可就糟了。
“放在这上面。”
良惠可能已经下了决心,顺从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再一次抬起来,按雅子事先设计的那样,把健司放在长方形浴室的对角线上,与在后备厢中的姿势一样,让他侧身躺着。
“真可怜,一个大活人变成这种样子。让人难以置信会是被妻子杀死的呀,希望他不要执迷不悟,成佛吧。”
“那很难说吧。”
“你呀,太残忍了。”
从良惠责备的声音中,知道她又恢复了稳重。
雅子不失时机地请求道:“我去拿剪刀,请你帮我把西服剪开扒光。”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卸成一块块的,扔掉。”
良惠长叹一口气,但声音却显得很坚定:“衣服兜里没装什么东西吗?”
“嗯,也许里面有钱包、定期存折什么的,翻翻看。”
雅子从寝室拿来一把大裁缝剪子,良惠把从健司兜里掏出的东西撂在浴室的门口。一个磨掉棱角的黑色皮钱包,一个钥匙环,一张定期月票及一些零钱。
雅子打开钱包,里面有几张信用卡和近三万元现金,钥匙可能是自家的。
“要全部处理掉。”
“钱怎么办?”
“你拿去吧。”
“可是,这是阿山的呀。”说后,良惠自言自语地说,“这也很正常呀,还能把钱还给杀人凶手吗?”
“对,就算你领的工钱吧。”
良惠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安然的表情。雅子把钥匙环、空钱包、信用卡、带有会员证的月票等放进一个小塑料袋里。这一带有许多农田及空地,如果在什么地方偷偷地埋上,谁也不会知道的。
良惠一边把钱装进自己裤兜,一边露出很难为情的样子,并不无感慨地说:
“唉,被勒死了,却还打着领带,真可怜啊!”接着,动手解健司的领带结。可能因领带结打得太结实,很费时间。站在旁边的雅子焦躁不安。
“咱们可没有时间那样慢条斯里的呀。不知什么时候,也许会有人回家的,把它剪断算了。”
“我说你呀,也太不尊重死者了。”良惠生气地说,“你像魔鬼一样,我真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死者?”雅子给健司脱下鞋,边往袋子里放边回答,“我想这仅仅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