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手机的液晶屏上显示的是下个月的日历。为了让对面的人也能看清,手机是横着放在桌上的。

“忌日是下个月第三个星期三。那之前的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怎么样?那段时间我也有空。”登纪子指着手机画面问。

没有回答。登纪子抬头一看,对面那人根本没看手机,正盯着自己的正后方。

“加贺先生!”登纪子叫了他一声。

“嘘!”加贺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登纪子不要说话。他的视线一动不动,深邃的眼睛闪动着犀利的目光。

登纪子轻轻回过头去,看到和他们隔两个座位的桌边坐着一位戴眼镜的老人,正在摆弄手机。老人戴的好像是老花镜。

加贺恭一郎站起来,大步向老人走去。只见他叫了老人一声,小声说了几句,又回到登纪子这边。

“怎么了?”

“哦,没什么。”加贺轻轻喝了口咖啡,“只不过刚才我看到那位老人向服务员借了支笔。”

“那又怎么了?”

“当时老人正在用手机通话。通话期间,他借了支笔,在纸巾上记了些什么,挂断手机后,一边看记录一边操作手机。所以,我想没准是那回事。”

“那回事?……什么意思?”

“我想可能是老人的熟人打电话来说电话号码变了。刚才我过去一问,果然是这么回事。老人说是上大学的孙子打来的,说是电话号码变了。我建议他更改手机通信录的信息前,最好先拨他孙子以前的号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你是说可能是……”

“没错。”加贺点了点头,“我怀疑可能是电话汇款欺诈。这种手法很常见啊。先想办法让对方更改手机的通信录信息,过几天再给对方打电话。再打来电话的时候,手机显示的正是他孙子的名字,所以根本不会想到是其他人打来的。”

那位老人慌慌张张地走过来。

“呀,太险了!你说得一点没错。我按以前的号码打过去,正是我孙子接的电话。说根本没丢手机,号码也没变,而且声音和刚才那人完全不同。真是太险了!”

“没事就好。您可以把刚才的来电号码用‘汇款欺诈’的名字存在手机里。下次这个号码再给您打电话的时候,千万不要接。到时您最好尽快和最近的警察局联系。”

“好的,好的。多亏你了。谢谢,谢谢!”老人连连点头致谢后,向收银台走去。加贺微笑着端起咖啡杯,目光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你对犯罪的气息可真够敏感的。”登纪子抿嘴说道。

“像狗一样,是吧?”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总是这样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周围,也真够受的。”

“职业病嘛。可惜没有特效药。”加贺放下咖啡杯,看向桌上的手机,“对不起,请继续说吧。”

登纪子把刚才的日程情况重复了一遍。加贺立刻面露难色。

“下个月我很忙。其他时间行吗?”

“那,就改在再之前的周末吧。到时候我想办法抽时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加贺说,“从这个月到下个月,局里边各种事情很多。我是想说能不能改到再下个月的中旬?”

登纪子吃惊地瞪着加贺轮廓分明的脸庞。“不行!哪能在忌日之后做法事啊!”

“可是,我真的抽不出时间。我们局辖区大,又缺人手,工作总是堆积如山。”

“那你求求上面的人,把你再调回练马警察局好了。”

“那儿啊,”加贺挠了挠眉毛,“也是忙得很。”

登纪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工作忙,也理解你常有紧急任务。可是再下个月不也一样吗?我看你就是想拖着不办!”

“不,绝对不是的。”

“我看就是。听我的没错,请按我说的办吧。下个月第二个星期六举行你父亲的两周年祭,上午十一点开始。没问题吧?好了,快点说拜托我吧。”

但是,加贺没有点头。他皱着眉头,好像在沉思。

“加贺先生!”登纪子敲了敲桌子。

“这么凶啊。”加贺一下子挺直了身体。

“请你快点表个态。这样可以吧?”

就在加贺苦着脸想点头同意的时候,他的上衣内侧响起了手机的振动声。“不好意思。”加贺掏出手机,离开了座位。

登纪子忍住没有叹气,伸手端起茶杯,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结束医院的工作后,她去常去的快餐店吃了晚饭,然后特意来到银座的这家咖啡厅。因为在日本桥警察局工作的加贺说之前一直抽不开身。

加贺回来了,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登纪子感觉他可能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抱歉,突然有紧急工作。”加贺面带歉意地说。

“现在?这可是违反《劳动法》的哦。”

当然,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加贺没有笑。

“有紧急任务。附近发生了案件,我必须立刻过去。”

看到加贺严肃的眼神,登纪子打消了打趣他的念头。

“那,这个怎么办?”她指着还显示着日历的手机屏幕。

加贺略一迟疑,马上点头说:“就按你刚才说的日程办吧。拜托你了。不过……”加贺看了一眼登纪子,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那天我不一定能去。”

登纪子扬起下巴,抬眼盯着加贺。

“我希望你答应我那天一定来。”看到加贺为难的表情,登纪子的态度又软了下来。

“真拿你没办法。你父亲在天国肯定也会赞成你工作优先吧。”

“嗯,我会努力的。”加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两人走出咖啡厅。加贺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让登纪子先上车。登纪子摇了摇头。“我坐电车回去。你快上车吧。”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你路上小心。”

“你别太辛苦了!”

加贺点了点头,微笑着上了出租车。但是,当他转过头告诉司机目的地时,脸上立刻恢复了警察严肃的神色。出租车从登纪子面前开过时,加贺又冲她笑了笑,但和刚才的笑容不同,这张笑脸看上去有些生硬。

看着出租车渐渐驶远,登纪子的思绪回到两年前。两年前,加贺的父亲——加贺隆正去世那天,登纪子作为值班护士一直守在他身边。

那天,当身为独子的加贺来到父亲身边时,隆正已经停止了呼吸。陪隆正走完最后一程的是隆正的妹妹和外甥。而且,加贺并不是没赶上父亲的临终时刻,而是故意避开了。不只是临终时刻,平时他也很少来医院探望父亲。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个儿子太无情了。加贺的表弟松宫对他就很有意见。

但是,登纪子心里明白,加贺绝不是一个无情的人。看着病危的父亲,他在内心深处比谁都难过。他只愿父亲能如自己所愿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不过,加贺有自己的人生信念,所以没有表露想法。登纪子是从加贺不时给她发来的邮件中,感受到他对父亲的一片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