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彭宁顿先生惊呆了。
“啊,先生们,”他说,“这件事非常严重——确实非常严重。”
“对你而言的确非常严重,彭宁顿先生。”
“我?”彭宁顿吃惊挑着眉毛,“可是,亲爱的先生们,枪响的时候我正静静地坐在这里写信。”
“也许。有人能给你作证?”
彭宁顿摇摇头。“哦,没有——我不能这么说。可是,我跑到上面的甲板上打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我究竟为什么要打死她?),然后再下来,还不能让别人看见,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白天的这个时候,总有很多人在上面甲板的休息处。”
“那你如何解释凶手用了你的手枪?”
“呃——恐怕这个要怪我自己了。上船后没多久,一天晚上大家在大厅里聊天,我记得当时是在谈论枪炮。我说过我出门旅行的时候总是带着一把左轮手枪。”
“都有哪些人?”
“呃,我不太记得了。我想大部分人都在那儿,反正人很多。”他慢慢地摇着头,“唉,没错,肯定怪我。”
他又继续说道: “先是琳内特,接着是琳内特的女仆,现在又是奥特本夫人。这根本没道理啊!”
“有道理。”瑞斯说。
“是吗?”
“是的。当时奥特本夫人正要说出她看见进了路易丝房间的是哪个人,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死了。”
安德鲁·彭宁顿掏出一条精美的丝绸手帕擦了擦眉毛。“所有这些事都太可怕了。”他嘀咕着。
波洛说: “彭宁顿先生,我想跟你探讨一下这个案子里的某些问题。你可否半小时之后到我的房间来一下?”
“我很高兴跟你谈谈。”
可他的声音一点都不高兴,脸色看着也不高兴。瑞斯和波洛对视一眼,离开了小客厅。
“这只狡猾的老魔鬼。”瑞斯说,“可他害怕了,对吧?”
波洛点点头。“是的,我们的彭宁顿先生现在可不怎么高兴啊。”
他们又回到了上面的甲板。阿勒顿夫人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一看到波洛就着急着冲他招招手。
“夫人?”
“那个可怜的孩子!请告诉我,波洛先生,船上还有没有双人房间可以让我和她合住?我觉得她不能回到原来跟她母亲合住的房间了,可我住的是单人房。”
“我们可以安排的,夫人,你人真好。”
“这是应该的。而且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一直很喜欢她。”
“她是不是很难过?”
“难过极了。她对那个讨厌的女人逆来顺受。这正是可悲之处。蒂姆说,他认为那个女人酗酒,对吗?”
波洛点点头。
“哦,可怜的女人,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给她下结论了,可那个孩子肯定过得很痛苦。”
“是的,夫人,她很骄傲,也很忠诚。”
“没错,我喜欢这一点——我说的是忠诚。现在已经不讲究这个了。这个孩子的性格很特别——骄傲、矜持、倔强,可我觉得她内心深处充满了热情。”
“我认为我把她交给了一位好心肠的夫人。”
“嗯,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她总喜欢紧紧地挨着我,那样子太惹人怜爱了。”
阿勒顿夫人回房去了。波洛则回到了凶案现场。
科妮丽亚仍然站在甲板上,两眼圆睁。她说: “我不明白,波洛先生,那个开枪打死她的人是怎么做到不让我们看见就跑掉的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杰奎琳附和着说。
“这个,”波洛说,“跟你想象中的魔术手段不太一样,小姐。这个凶手有三个方向可以跑掉。”
杰奎琳有些不解地问: “三个?”
“他可能往左边跑,也可能是右边,但我没看出来还能往哪儿跑。”科妮丽亚困惑地说。
杰奎琳也皱着眉头,然后又松开了。
她说: “当然,在一个平面上他只能朝两个方向跑,但他还可以跑到垂直的那个平面上去。也就是说,虽然他不能往上跑,但是可以往下跑。”
波洛笑了。“你很聪明,小姐。”
科妮丽亚说: “我知道自己很笨,可我还是没明白。”
杰奎琳说: “亲爱的,波洛先生的意思是,他可以跳过栏杆,跑到下面的甲板上去。”
“天哪!”科妮丽亚急促地说,“我从来没想到过。可他的动作肯定很快。我怀疑他能有那么快吗?”
“他可以轻易地做到这一点。”蒂姆·阿勒顿说,“别忘了,一旦发生这种事,人们肯定会震惊几分钟的。一个人听见枪声,也会吓得一动也不动。”
“这是你的亲身感受吗,阿勒顿先生?”
“没错。我待在那里差不多有五秒钟,然后才奔向甲板。”
瑞斯从贝斯纳房间里走出来,下命令般地说: “请大家马上离开这儿,好吗?我们要把尸体抬出来。”
所有人都顺从地走开了,波洛也跟着走了。科妮丽亚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这次旅行。三条人命……简直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听到这话,弗格森挑衅般地说: “这是因为你太文明了。你应该像东方人那样看待死亡: 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你说得都对,”科妮丽亚说,“但他们没有受过教育,太可怜了。”
“对,没受过教育,可这反倒是好事。教育让白种人失去了活力。看看美国——沉醉于文化的狂欢之中,真让人恶心。”
“我觉得你是在乱说,”科妮丽亚的脸红了,“我每年冬天都会去听希腊艺术和文艺复兴的课程,还听过几次关于历史上著名女性的讲座。”
弗格森先生痛苦地咕哝道: “希腊艺术!文艺复兴!历史上的著名女性!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恶心。重要的是将来,女人,而不是过去。船上死了三个女人,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们没损失!琳内特·多伊尔和她的钱!那个法国女仆——一 条家养寄生虫。奥特本夫人——毫无用处的蠢女人。你以为谁会在乎她们的死活?我就不在乎。我认为这是一件大好事!”
“那你就错了!”科妮丽亚冲他发火了,“听你说来说去的,好像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重要。我不喜欢奥特本夫人,可她女儿很爱她,对于母亲的死,她难过得要命。我不怎么了解那个法国女仆,但是我觉得在世界上某个地方,肯定也有人喜欢她。至于琳内特·多伊尔——哦,撇开别的不说,她本身就很可爱。她太美了,一走进房间就会让人心头为之一震。我自己不漂亮,所以就更加向往美。她——作为一个女人——就可以跟任何一件希腊艺术品相媲美。而且,任何美好东西的逝去,都是全世界的损失。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