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虚假夫妻(第2/5页)
“那就在房间里再增加一张床吧。”
“有外人在房间里,我睡不安稳。”
“外人?我们不是夫妻吗?”
“可呼吸完全是陌生人。呼出的是二氧化碳。一想到我睡着的时候,吸进别人呼出的气体,我就无法忍受。”
“可新婚夫妇不住在一个房间里,岂不让人感到奇怪吗?”
“那么我的房间就用个假名。要不熟人住进这个饭店,还以为我们吵架了。我不愿意这样。”
永仓这时痛感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做出选择时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我这不是牺牲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换来这么一个骄奢蛮横的女人吗?
永仓想起了为得到彩子而失去的那个人。不,不是失去,而是自己把她抛弃了。如果这次新婚旅行是同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女人在一起的话,将是多么幸福美满呀!那消逝的女人的面影在他眼前晃动,引起他无限的惆怅烦闷。
永仓在洛杉矶的旅馆为妻子另订房间时,使用了“穗积裕希子”的名字。这就在无意中改换了新婚旅行的伴侣。
在夫妻性生活中,永仓必须迎合彩子的意愿。
当她需要永仓时,就象一头发情的母兽,只要永仓不能满足她,就恶言垢骂:“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你自私透项!你自己满足就行啦?难道我是你发泄情欲的工具?”
当她不需要而永仓要求时,她就冷酷地加以拒绝:“我现在没有那种兴趣。我讨厌你这种死乞白赖,纠缠不休的人,简直象个色情狂。”
这些难以言喻的屈辱,永仓都不得不忍受下去,—切要为将来着想。
在新居的生活开始后不久,永仓的父母从乡下来东京探望儿子。他们不仅为儿子在东京一流公司任职感到骄傲,更为儿子和大阔佬的小姐结婚而由衷高兴。
永仓的父母是第一次来访问儿子的新居,从乡下带来许多土产品。对于他们的到来,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真不懂事!新婚期间就跑来添麻烦。”
“彩子,别那么说。他们大老远赶来看我们,又是第一次来。”
“我又没请他们来!再说,他们带来些什么哟!沾着泥巴的萝卜,胡萝卜。我可不想吃那些东西。让他们带来的泡菜弄得满屋都是臭味。我没有工夫应酬他们,你随便看着办吧。”
彩子果真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露面,连杯茶也没给丈夫的双亲沏。
永仓只好对父母说,彩子由于旅途劳累,躺在床上静养。
善良的父母对儿子的话深信不疑,打心眼里为儿媳的身体担忧。
就是这样,两位老人也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我们真是幸福呀!能在儿子象皇宫—样的家里住上一夜,都是因为我们长寿啊!”
永仓的双亲刚走,彩子的父母就来了。
“爸爸和妈妈来啦。你快到门口迎接。”
彩子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亲切地把父母让进客厅。
“正也君,开头是关键哟!一开始不拉紧缰绳,一辈子要受女人的气。”
总一郎对彩子那趾高气昂的态度苦笑了一下。可看得出来,他内心里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哎呀!再没有比我们家这位老爷更厉害的啦!”
彩子嘴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断吩咐永仓干这干那的,自己连身子也不欠一下。
永仓心里感到窝火,但在总一郎面前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实际上,就是他们不在这里,也仍然需要控制自己的感情。
——走着瞧吧!
永仓咬紧嘴唇。到自己依靠志田家的名声和财力积蓄起力量的那一天,让你尝尝厉害。
——这个女人不过是我向上爬的阶梯。
在此之前,就需忍耐。可是,一个人牺牲了最宝贵的东西,拼命爬上去,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永仓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空虚感,象一股寒风钻进体内,冷彻肺腑。
和彩子结婚以前,永仓从未体验过这种感情,结婚以后,他的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他本人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为了得到彩子,他不曾犹豫过。男人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无论牺牲什么,也不会后悔的。他不会满足于平淡无奇的家庭幸福,总是憧憬着地平线尽头那未知的东西。
但是也有这样的情况:人们真正要追求的东西,恰恰存在于已经消逝的过去之中。
过去,当把它弄到手里,直至把它丢弃时,他并没有发觉这就是自己追求的东西,及至丢弃以后才发现这正是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时,为时已晚。
从在洛杉矶的旅馆住宿登记卡上写下裕希子的名字的时候起,自以为毫无留恋将之抛弃的她,在永仓心上占据的位置日益扩大了。
三
彩子的任性专横日甚一日,但对外却出色地扮演着“可爱妻子”的角色。她在人前总是后退一步,站在丈夫身后,显得谦恭有礼。人们一直想像着在这个女人当家作主的家庭里,永仓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处境会多么可怜。可当他们看到彩子那谦恭矜持的态度时,初则大吃一惊,继则羡慕不已。
“永仓,你可真交上好运了!”
永仓不能对他们说:你们都被彩子的高超演技蒙骗啦!
“我也认为我运气不坏,娶了个好妻子。”
对周围人们的啧啧称赞不得不违心地随声附和的苦涩心情,越是不能得到别人的理解,越是无法排遣。
彩子演的戏用心良苦:如果今后发生了永仓要跟她离婚的情况,那完全是永仓的过错。因此,她要在人们面前把“理想妻子”的角色表演得尽善尽美,人人称道。
“你听着,我们作夫妻并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有夫妻两个人在一起时,彩子对永仓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身后永远有志田家存在。你已经跟志田家结缘,希望你不要玷污志田家的名声。”
“怎么,你好象把我当成你们家的上门女婿了。”
永仓以讥诮的口吻回答。可彩子根本不理睬他的嘲讽。
“你那样认为也可以。虽然跟你结婚后,户籍上我成了你的妻子,但我仍然是志田家的人,永仓这个姓氏就同没有一样。”
“跟没有一样?你说话太过分啦!”永仓尽量用苦笑把内心的愤怒掩饰过去。
“难道不是这样啊?你家出过一个大人物吗?不要说大人物,就是象律师、医生、学者这样的人,你家出过吗?恐怕你是最出息的一个吧!你有今天全靠志田家。这一点你不要忘记!”
这番话听起来令人气愤,但事实确是如此。如果不跟彩子结婚,他仍然是个小职员。在拥有资金二百亿日元、职工约七千的大金字塔里,人才荟集,出类拔萃者高踞于金字塔的顶部。在这些毕业于名牌大学的优秀人材面前,象永仓这样出身农村、无权无势的人永远只能是个平庸的小职员。乡下的双亲以为儿子毕业于东京的大学,就职于一流公司,从此就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实际上,大多数人在这座金字塔的底层挣扎一辈子也无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