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坟墓

昭和四十X年1月2日午后1时,以北阿尔卑斯山S峰东壁为目标的积雪期登山运动开始了。东京岩峰登高协会的登山健将尾崎达彦和三泽良次郎两人,已经突破了第一岩峰。

早晨气温就高,令人感到就要变天的阴沉沉的天空,这时云雾弥漫,雪开始纷纷扬扬地飞落下来。

刚刚攀登上来的第一岩峰,现在也在浓雾的包围之中。

突破第二岩峰的时候,他们一面就着热水瓶中的红茶水冲吃了苏打饼干,一面探察了攀登道路前方的岩缝。气温的急骤下降,早就不允许沉下心来从从容容地吃午餐了。

起风了,雪密了,已经变成使人睁不开眼的暴风雪了。穿上防风外套也抵御不住的寒冷,像刀子一样地刺肌侵骨,气温已经降到了不同寻常的程度。

但是行程还未走到一半。上面是险峻的岩峰群,它们正露出狰狞的面目高高耸立着。

“怎么办?”第一号健将尾崎忽然现出怯懦的目光,连连看着三泽。

“攀登吧,即使是这样的天气,还是要坚持下去呀!”三泽是坚决果敢的。如果放过这个机会,就不知何时能再来攀登了。几乎全部牺牲了珍贵的休假和工资收入,才来到这北阿尔卑斯山有名的陡峭的S峰东壁,在攀登的中途,不能因这样的天气而败下阵去。

三泽的心中,被登山迷的热情和勃勃然的野心涨满着。坚决跑进这坏天气中来,就固执地不想放弃了。

尾崎的心情是沉重的。如果用这种姿态继续攀登,当山峦被完全埋进这坏天气当中的时候,在顶峰正下方就得披上甲,挂起悬垂带了。

如果攀上顶峰,他这方面就赢得了胜利;然而要是攀不上去呢?尾崎的身体,并非仅因寒冷而瑟瑟地颤抖起来。

但是,自己是和三泽一起代表东京岩峰登高协会的,作为登山健将不能示弱,特别是在三泽面前……

“需要代替第一号的位置吗?”三泽像是看透了尾崎的内心,便这样问道。

“不,还可以。”继续当第一号,是因为还有竞争者的意识。

而且照现在气温下降的速度来看,还有稍稍再攀登一下的想法。

“走吧!”

“噢。”

两个人又一个劲儿地继续攀登。风雪越发逞狂肆暴起来,空中连绵不断地落着雪絮,仰面已经不能看见上空了。无雪期容易看见的岩台上的凹凹洼洼,已被积满的飞雪封住了路程。不得已只好抓住右上方沿壁的凸角才攀了上去。

由于没有抓头儿和立脚点,尾崎向岩壁上连续打进了壁钩。

当他们抓住那对之做了最坏估计的即将风化的岩石凹脚时,已经过了3点钟了。

“换换吧。”三泽强行代替了第一号的位置。攀登到这里的尾崎疲惫不堪,因而这次就率直地让出了。

三泽首先依靠壁钩,登上上方稍左的陡壁板岩的凹洼处,在摇摇晃晃的壁钩上,挂上双重皮蹬,越了过去。

到底是非常熟练的动作啊。接着,他在那有立脚点的垂直的岩壁上,一段段地打进壁钩,连续使用吊上的皮蹬,才踏踏实实地攀上了高度。

这时,暴风雪毫不留情地吹打着脸颊,就连在紧前方攀登的三泽的姿影也看不见了。

“坏东西!坏东西!”三泽一面和岩壁搏斗,一面顺嘴诅咒,把壁钩打进去,又继续那令人窒息的攀登。

“好,把登山组绳送上来!”就在这一瞬间,尾崎刚刚抛出登山组绳,唿喇一声,雪烟像瀑布一样地直落下来。尾崎愕然站稳脚跟,采取自保的姿势不久,三泽的身体就像雪块一样地坠下岩来。

糟了!这样想时已经晚了。耐不住可怕的冲击,尾崎攥着登山组绳,和三泽一起,连串地顺着急倾斜的雪壁直坠下去。

坠到60米处,好不容易才停下来。那是一块稍稍缓倾斜的雪地,看到三泽的身体还在20米远处的下方。

“三泽!”喊他也不回答。自己身体哆嗦着动弹不了,从旁袭来的风雪夺走了视野,雪杖在坠落的冲击下不知弹飞到哪里去了,装着食物和攀登用具的登山背囊也失踪了。

但是,幸运的是身体什么地方也没受伤,仅仅落岩无伤这一点,就可算是一个奇迹啦。

一面留神察看身边,一面下到三泽那边去。三泽的脚出血了,附近的雪地染成一片鲜红。

“不要紧吗?”

“喂!不要紧吗?!”

尾崎挨近去,数次摇晃三泽的身体,好容易才有了微弱的反应。

“啊,尾崎吗?大概是脚跌断了。”三泽苍白的脸扭曲着,颊部附近有擦伤,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能动吗?”

“动动看,请帮助一下吧!”

三泽扶着尾崎的肩慢慢站起来,忽然又紧紧皱起眉头!

“啊!疼、疼,怎么也不行呀!”

他喊出悲叫声。三泽雪杖的长柄折断了,突击登山背囊还背在背上。对薄情薄义的尾崎来说,比起三泽还活着这件事更令他高兴的,是登山背囊没有丢,那里面多少还剩有一些用具和食物呢。

三泽的伤大部分都像很重似的,在一切都像冻结的寒冷中,他的身体每稍动一下,都会痛得冒出一身急汗。

在那地方,无论如何也无法处理,只有稍微向下方移动了。岩壁倾斜度虽稍弱了些,但不知雪崩何时袭来,依然是个极其危险的场所。

背着三泽的尾崎离开雪地,依靠系在身上的登山组绳,以岩壁为支柱,循着绳索进行悬垂下降。接着,看见一棵正好合手的桦树,利用它再次下降,并装做听不见三泽悲叫的样子,落到下面40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可容两个人钻进去的岩坑。

尾崎用折断的雪杖把岩坑里的雪扒拉出去,就把这里当做宿营地了。往背后的岩壁上楔进壁钩,用登山的绳拴上人,就盖上小型轻便帐篷准备在这里过夜。

山,完全入夜了。两个人就像被挤垮了似的嚷叫着。

三泽的伤,是左脚关节复杂性骨折,另外右大腿又被雪杖的尖端刺伤,出了很多血,大腿的刺伤暂时用手巾捆缚着。

三泽背着的登山背囊里,装着苏打饼干、巧克力、干酪、麦芽糖、炼乳罐头。两个人节省着吃,恐怕也维持不了三天。

“疼吗?”尾崎问道,可三泽那苍白的脸上只有微微的颤抖。

第二天天气也没有转晴,岂止没有转晴,反而变得越发恶化了。因为收音机装在尾崎丢失的登山背囊里,所以不能听到气象预报。但东中国海产生的低气压,到达九州就分裂为两股,在日本本土猛烈地扩展开来,向东急进而去。

利用正月的连休,登山游客开始拥向北阿尔卑斯山。日本各地的山岳地带正裹埋在大暴风雪中,有大量游客遇难,这被称为日本山岳灾难史上空前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