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尸肉

有田修对老鼠抱有异乎寻常的恶感。谁都讨厌老鼠,可在他尤甚,那种嫌恶加剧的时候,竞想以捕鼠为业了。

老鼠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

实际上,像老鼠那样给人类带来危害的动物恐怕没有了。野鼠遇见树木、幼林、各种农作物、家禽等,就走运地大吃特吃一顿。以褐鼠为中心势力的家鼠侵入人家,就乱吃食品、剩饭,啃咬家具。总之,一天不吃掉占自己体重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东西,它是不能维持本身的生存的。

而且老鼠的为患,不只是这类鼠害。真正可怖的是作为各种传染病的媒介,到处传播可怕的细菌,以老鼠为可能媒体的疾病,据说有20种以上。主要的有:百斯笃、黄疸出血病、沙门氏杆菌食中毒、恙虫病、腺性热、鼠咬症、发疹热、立克次氏痘疮,等等。

有老鼠直接传染给人的疾病,也有间接经过跳蚤和虱子或者水和食物再传染的场合。老鼠真正是传染病活动的窝薮。

更令人战栗的是老鼠的繁殖能力。以野鼠中的田鼠为例,繁殖期有春秋两季,一只鼠一次平均产子鼠4只。妊娠期为21天。产鼠那天交尾,就又怀上了下次的子胎。

产下的子鼠,半个月后独立生活,离开母鼠。母鼠在子鼠独立生活五六日后,又生产第二批子鼠。这样,在春秋繁殖期,一只母鼠可以反复生产三四次左右。

子鼠的成长很快,出生后经过50天,就成熟了,进入繁殖可能的状态。最早生产的田鼠,有一年增到85只的例子。尽管这是新的纪录,但是平均也年产五六十只,可以增殖20倍到30倍。最初的一对田鼠,一年生育17次,产85只。如果生下的子鼠也加入相同比率的繁殖战列,那么根据农林省林业试验场鸟兽第一研究室主任宇田川龙的统计资料,一年的繁殖累计可达9364只之多。

真成了以几何级数增加的惊人的繁殖率啦。可以说,它们全体都是食欲和性欲的集团。

有田把自己的一生,放在了老鼠之敌的位置上。他为了尽此一生同宿敌作战,成立了“捕鼠公司”。他所研制的于人畜无害,只对老鼠发挥作用的新杀鼠剂“拉例尔”,社会评论良好,所以他的公司一直是一切顺利的。

在这个意义上,老鼠成了他求生的支柱,也可以说是给他带来成功的“恩人”。

但是,他在人生道路上转变方向,却是以他那小小的家庭因老鼠问题而被毁灭来作为开端的。

那简直是一种疆梦般的记忆。有田至今不相信那个事件是现实发生的。噩梦仍在继续。一天突然梦醒了,他那充满幸福的小家庭,似乎已然完全不能再像平日那样复苏了。

当时——距今3年前,有田在神田边中端的药种公司上班。妻子美知子是公司的打字员。两人在职场结婚,在同一单位共同工作了1年。可是因为生了女儿小梢,妻子就辞职了。

美知子不仅在公司里,就在附近也被称为美人。那理智型的美貌加上现代型的爱娇,尽管和附近男人们没有瓜葛,可都同样用情热的眼神目视着她。

不仅在自己工作的公司,就是在其他公司,也好像受到过男职员们猛烈的进攻。

尾追到她工作单位的男人们不少——直到别处的男人要求她允婚,她还是和本单位的男职员结成了夫妇。

那是她摆脱了众多的竞争者,而把爱情之箭射中了有田的。有田不特别具有男性的魅力,个子低矮,体格瘦弱,容貌平常,也不是公司里认为有特别才能的人。

学历是高校毕业生,父亲是贫困的地方公务员,亲戚中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人物。总之,数来数去,一切都是平凡的,一点优越的因素也没有。

像等待合同解约、在补缺名单申请最后一名的人一样,胆胆怯怯接近的结果,美知子却对他给予了最强烈的反应。有田最初感到事情可能有变。在为数众多的竞争者中间,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自己,她竟列为选取对象,那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尽管如此,开始接近一看,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有像买彩粟一般的自觉意识。美知子也对有田作了反应。没有戏弄的样子,那是她严肃认真的反应。

有田兴高采烈了。而且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时候,匆忙地结婚了。

众多的竞争者们都为之感到惊愕:有田原是人们连一般的推测也没有谈到过的啊。真有那种目标被劣马夺走的得胜马的情趣啊。

以后,美知子对有田说:“你比别人有谁都没有的真正的诚实。人生仅靠外表活着是不行的,我就是喜爱你的诚实。”

他们结婚的生活是幸福的。有田像美知子信赖的那样,是个诚实的丈夫。妻子代表了所有女性的心理,因此感到满足了。

世上的男子们爱情不专一,为所有女性代表的妻子看不中。如果美貌超过妻子的女性不存在的话,性乱之类的丑行就不会发生了——有田这样思忖着。

由于和美知子结婚的事实,公司的干部们对有田的看法变了,在重要工作上渐渐起用了他。直到今天,隐在平凡外表下的他那独特的韧性和诚实,在工作上表现出来,越发有要做重要工作的苗头了。他依赖妻子使隐蔽的才能进入苏醒的状态。结婚1年以后生了孩子,是一个酷似美知子的非常可爱的女儿。

这期间,是有田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工作是顺利的,回家又有美丽温柔的妻子和刚刚出生的爱女在等待着。简易朴素然而又是无可替代的幸福,浸透了他的全身。

所谓幸福是主观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他似乎觉得世界上的幸福都已集中于一身了。

那幸福在某一天从根本上被毁灭,是因为他素所嫌恶的老鼠的缘故。

那时候,有田一家在东京近郊私铁沿线附近,租下一座小小的房舍住着。旧式的木建筑,有个狭小的庭院,日照良好,居住的心情是愉快的,租金也便宜,向都内通勤虽稍有不便之点,但首先还是他那种等级的工资收入者渴望始得的恰当的住居。

那是可诅咒的一天。美知子为买晚饭食品到附近的商店街去了。如果在平日,就会把生后4个月的小梢放在婴儿车上推着一起去。但刚刚吸了足够的母奶和炼乳,似乎不忍把已经睡下的女儿弄醒,美知子就一个人走出门去。

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晚饭前出去买东西,不想把乳儿带到那杂乱纷扰的市场上去,可这就遭到不幸啦。

把火和煤气的总开关关好,把门锁锁牢,她才出去买东西。倘使外出中间,就是乳儿醒了,也安排得毫无危险了。而且小梢是个健康的孩子,令人惊奇地爱睡。如果一旦睡熟了,就是身旁稍微有点大的动静,也不会惊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