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蛇 七(第3/4页)
想必是真的相信吧,百介心想。而与蛇冢一家之女生下骨肉,并表示愿在此终老入土,不就全非伪装了?
真是的。
真是个傻子呀,百介说道。
哪儿傻了?小夜问道。
“怎会不傻?暗中替换石箱内所藏的,想必并非外人,正是伊三郎之妻——蛇冢一家之女。”
闻言,小夜惊讶得哑口无言,但仍强装镇定地将一张白皙脸庞转向百介,问道:“暗中替换的理由为何?”
“想必是……发现了夫婿在其中藏了些什么吧。见其刻意将之藏于据传有蛇灵盘据的古冢上,任谁瞧见了,都要推论此物内容绝不寻常。”
“原本究竟藏了什么在里头?”
“依老夫推测,该处显然无法藏金,故应是载有黄金埋藏处的指示什么的。看来担忧将被叛徒追及,伊三郎得知该处为人迹罕至之禁地后,为防万一便将该指示藏于其中。外人虽传说此冢有蛇灵盘据,但对口绳冢一家而言,想必根本就是个无须畏惧的地方。”
“但也不该就这么……”
“不,错不在其妻,毕竟有所隐瞒的,其实是伊三郎。或许其妻起初并无贪念,只不过是见夫婿行径有异,而欲探查真相罢了。不过,蛇冢一家之女终究是找到了那纸诡异的指示。起初或许纳闷这纸片究竟为何物,便将之从石箱取出,最终真的找到了黄金。”
“这下便起了贪念?”
“或许正是如此。于是便将黄金悉数搬回家中。当然,也未让伊三郎知情。”
原来口绳冢一家致富,原因并非伊三郎辛勤干活,亦非蛇灵庇荫。
到头来,伊三郎死于冢顶,金银埋藏处的线索就此断绝,蝮蛇与花蛇的盘算也悉数付诸流水。大笔黄金,就这样在伊三郎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悉数被转移入口绳冢家的财库中。事后——
“事后过了三十余年。不管日子过得多阔绰,口绳冢一家毕竟仅是寻常百姓,平日开销无多,故两千两黄金也不至于就此散尽。再加上伊三郎死前一番怒言,口绳冢一家至今仍堪称富足安泰。此时,却有位虚无僧造访该村。”
“此人可是那群叛徒——蝮蛇、花蛇的余孽?”
“似乎是如此。依治平所言,那虚无僧实乃一曾与蝮蛇狼狈为奸的盗贼,别号钻地蛇,实名为加助。蝮蛇死后,原本与其勾结的恶徒开始蠢蠢欲动。此人意图觅得传说中口绳党埋藏的黄金。”
“其实此两千两藏金,早在三十余年前便为百姓盗取,并移地藏匿。但这恶徒想必连做梦也没料着,以为黄金至今仍原封不动地埋藏原地,同时也深信载有埋藏处的指示亦仍被藏于某处。”
钻地蛇循线找到了口绳冢一家宅邸,并与伊三郎之子伊佐治有了接触。
想必钻地蛇告知毫不知情的伊佐治:汝父实为一条蛇,其真面目,乃以蛇为名之盗贼,同时,还是条窃走同伙黄金逃亡的龌龊负伤蛇,并将窃得的黄金藏匿于某处,正因有了这笔龌龊黄金,汝家方得以致富——
结果如何?小夜问道:“伊佐治听了,是否就此性情骤变,开始四处询问往昔真相?”
“唉,发现自己的爹其实是个盗贼,当然是难以释怀,也不免要引发些许联想,毕竟财库中有堆积如山的小判。而这些小判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想必伊佐治自己也毫不知情。”
“他原本大概以为这笔黄金不过是正常的家产吧?”
“想必是如此。绝无爹娘会告知孩儿关于自己过去不堪的真相。而且其祖父母均已辞世,养父善吉对此也应是毫不知情。就连其母都已于前年亡故,因此只得四处向乡里查询。这下察觉——”
冢顶似乎有什么蹊跷。
伊佐治认为,上头似乎藏有什么足以证明父亲曾为盗贼的证据。但那钻地蛇则认为藏在冢顶的,应是载有黄金埋藏处的重要信息。若是被伊佐治捷足先登,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因此,便将伊佐治……”
“就这么将他杀了。愚蠢,真是愚蠢,此事根本是愚蠢的连环。钻地蛇甚至怀疑阿里夫人可能也知道这秘密,便连同夫人也杀了。接下来,便虎视眈眈地意图攀上古冢——”
“但还没来得及攀上,便遇上了百介老爷的拦阻,是吗?”
“出手拦阻的,可是又市呀。”
当时,又市一脸悲愤地说道:“切勿再取百姓性命。小的对视人命如蝼蚁的混账,可是恨之入骨。”
又市这回所设的局,其实单纯至极。
今后,意图前来夺取口绳党藏金者,想必十之八九均将以那古冢为目标。那么,只消让那穴变得更为醒目便可——
欲盖弥彰地在冢顶盖座祠堂,四处流布此地有妖魂盘据、生人勿近之传言,又经刻意安排,使来者隔着以纸符封印的棂门,便能清楚窥见堂内有口穴,以及穴中那只牢靠的石箱。凡知悉此事者,想必都要认为堂内必有蹊跷。不知情者,则不至于起任何疑念。
此外,石箱内还藏有一条由憨厚认真、信仰虔诚、对一家关怀备至的粂七日日投予生饵喂食的蛇神,还是毒蛇。而且每十二日还会换上一条新蛇。
胆敢潜入祠堂、掀开箱盖者,注定是死路一条。
事实上,祠堂落成翌日,钻地蛇就一命归西了。又市换上一张纸符,掩埋了钻地蛇的尸骸,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报了伊佐治和阿里的仇。
当时,又市吩咐粂七:
日后,仍将有外人闯入祠堂,命丧此冢。届时护符将遭损毁,仅需替换新符即可。掩埋尸骸后,宜视同客死他乡之无缘佛供养之。
设想得还真是周密。
事后,老夫耳闻此后数年间,计有六名以上的外人客死口绳冢旁。看来思虑欠周、有勇无谋的盗贼们依然宛如飞蛾扑火,摇摇晃晃地飞向藏宝的幻影,接二连三地为负伤蛇的怨念吞噬,果真应验了祸延子孙世代的说法。但在维新后,一切纷扰便告止息。
百介深深吐了一口气。“至于——”
至于什么?小夜问道。
小夜也跟着望向月亮。百介接了下去:
“至于伊之助,亦是……”
“老爷指的是伊佐治的独子?”
“亦可说是伊三郎之孙吧。”
是呀,小夜回答。“亦是为这陷阱所害?”
“没错。也不知此人是如何误入歧途的。粂七先生是个大善人,如今遭逢此祸,想必是伤痛难耐。思及至此,还真是让人于心不忍呀。”
这也是自作自受罢,小夜说道。
“百介老爷,这——不也可说是因果报应?”
“天下无奇事,但也无奇不有呀。”
百介说道:“看来粂七先生的为人,竟要比又市想象的还要憨直。真没想到设局三十余年后,那陷阱依然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