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光 六(第2/2页)
这种心境,与次郎似乎稍稍能理解,但仍无从体会。
“想必是如此。”与次郎以温和的口吻附和道,“总之,某日公房卿于画报上读到去年的火球事件,上头载有我们这位妖怪巡查大人,滔滔不绝地大谈自老隐士这儿听来的古今怪火奇闻,就连鸟火之说,也现学现卖地说了出来。阅后,公房卿难以按捺心中那潜藏已久的疑惑,便向其子提及此事。但公笃毕竟是个坚贞的儒学者,当然不可能相信此类怪事,仅以三言两语搪塞过去。由于迟迟理不出头绪,公房卿只得托人造访我们这位上了报、对妖怪造诣深厚的一等巡查矢作剑之进商谈。”
当时与剑之进联络者似乎就是山形。但山形并未亲自与剑之进会面,不过是受疏于世事的公房卿之托,安排会面的相关事宜罢了。
安排妥当后,山形突然感觉其中似有蹊跷。堂堂华族,竟私下与警视局本署的一等巡查面会,究竟是为了谈些什么?难不成就是那财宝之事?
“因此,便起了跟踪的念头?”
“是的。再加上事后,剑之进又多方调查由良家的历史,更让此人起疑。”
不仅是由良家的历史,剑之进就连前代家主胤房卿的经历与公房卿的身世都查了,岂可能不教人起疑?更遑论剑之进还曾多方询问此事与信州有何关连。
“毕竟在表面上,信浓与由良家毫无关系,此番调查当然启人疑窦,故此,山形便决定跟踪剑之进。眼见我们这位巡查大人对有人尾随浑然不察,分明一无所获,却还匆匆忙忙赶赴此处,想必是查获了什么线索,便耳贴拉门,屏气凝神地逐句窃听吾等言谈,但由于过于专注,为火眼金睛的正马所察,又为我们那粗野剑客所捕。”
“此举颇为无礼……”话没说完,与次郎又连忙更正道,“噢,虽然无礼,但个中并无恶意,动机纯然是为助其师公笃摆脱困境。至于这是仁是忠,小弟才疏学浅,就无从分辨了。”
“原来是这样。”老人颔首问道,“那么,公笃先生是否已知悉此事?”
“是的。山形表示,已告知其师财宝藏于何处。自信州上田溯千曲川岸而下,至松原一带,自一巨石山巅入一山——应为蓼科山或天狗岳,财宝即藏于山中某一湿地。”
“噢。不过,山形先生是否曾告知其师,这是自何处打听来的?”
“似乎是谎称无意间从公房卿与剑之进的言谈中听来的。”
“儒者也会撒谎?”
“是的。重信义乃儒者之本分。倘若跟踪、窃听一事为师所察,重者恐有遭破门之虞,更遑论其质疑的对象竟是师兄兼恩师公笃之父。山形怀疑公笃之父或许知悉藏宝处的线索,只是佯装毫不知情。”
“此人是认为公房卿对其子都刻意隐瞒?”
“欲欺敌,必先欺己。山形似乎认为公房卿打的是这等主意。他之所以将家产平均配分予其弟,并非出于清心寡欲,不过是为了安抚亲人的伪装,并私下盘算日后再找出财宝独占。为此,必须佯装对财宝毫不知情,当然也不可为其子知悉。”
“原来如此。但听闻此事,公笃有何反应?该不会褒奖山形做得好吧?”
“听闻此事后,公笃大为震怒。”
“是吗?”
“是的,不过这番举措可谓出于一片好意,想必公笃应不至于严厉训斥。但山形仍甚感惶恐,故此不住哭求惣兵卫切勿将实情告知其师。对山形而言,遭破门似乎比遭官宪逮捕更为恐怖。”
“原来是这样。”老人说道,矮小的身躯似乎稍有动摇,“看来这理由,公笃应该听不进去吧?”
关于这点——
“似乎也不至于如此。”与次郎说道,“听闻此事,据说公笃认为其父并非有所隐瞒,而是真不知情。亦即公笃判断公房卿从未认为那记忆与财宝之间有任何关联。”
“噢?”闻言,老人皱起雪白的双眉,“那么听闻弟子这番禀报,公笃是否认为真有这笔财宝?”
“或许如此。但是否如此认为,可有任何关系?”
“这下子可麻烦了。”老人说道,“根本没有什么财宝。”
“没有?”
老人神情略带失落地笑道:“那地方什么也没有。当时没有,如今也没有。”
“老隐士此言何意?”
“实不相瞒,老夫当时也在场,就藏身桦树林中,亲眼目睹胤房卿抱回年幼的公房卿除老夫之外,又市先生也在场。”老人,也就是山冈百介说道。
“又市先生?难不成……”
“没错。那不过是一场局。”
果然如此。与次郎不禁咽下一口唾沫。“敢、敢问那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
或许不宜如此深究?
“先生果真爱追究呀。”百介老人目不转睛地端详了与次郎半晌,接着才说道,“老夫年少时,也如先生一样,老是两眼圆睁地向人询问,对一切都深感迷惑。即便如今已是个来日无多的老翁,依然如此。故先生这心境,老夫完全能理解。关于此事……”
老人合上双眼,开始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