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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哈利正要挂掉电话,却听到喀答一声,接着是新的拨号音,于是他知道电话已经从骆肯家转到手机上。他等着,让电话响了七声,才终于放弃,然后谢谢柜台后面那个绑辫子的女孩让他借用电话。
“我们有麻烦了。”他回到包厢以后说。丽姿已经脱掉鞋子,在检查皮肤干燥的地方。
“塞车,”她说,“向来都是塞车。”
“电话转到他的手机,可是他也没接。我觉得不对劲。”
“放心,他在这么祥和的曼谷会出什么事?一定是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我做错了一件事,”哈利说,“我告诉卜瑞克我们今天晚上要碰面,要他查查艾勒梅公司背后是谁。”
“你什么?”丽姿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
哈利一拳搥向桌面,把咖啡杯震得弹了起来。“干,干,干!我是想看他的反应。”
“反应?哈利,这不是玩游戏唉!”
“我不是在玩游戏,我打算在开会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这样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跟他碰上面。我本来想约在柠檬草。”
“我们去过的那家餐厅?”
“离这里近,而且好过冒险去他家突袭。我们有三个人,所以我想可以当场逮捕吴。”
“可是你却提到艾勒梅,把他吓跑?”丽姿抱怨。
“卜瑞克不是笨蛋,他早就发现事情不妙,他又讲起当他的伴郎那些有的没的,就是要测试我,看我是不是盯上他了。”
丽姿哼了一声,“说那什么耍男人威风的屁话!如果你们两个在这案子里面放了什么个人的东西进去,就给我拿掉。老天爷啊!哈利,我还以为你很专业,不会出这种错。”
哈利没回答,他知道她说得对,他表现得像个外行。到底为什么要提到艾勒梅公司?他明明有一百种约见面的借口可以用。也许是颜斯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他说过有些人就是喜欢为了冒险而冒险;也许他就是卜瑞克鄙视的那种赌徒。不对,不是这样,反正不是这么简单,有一次他爷爷跟他解释为什么从来不猎杀停在地上的松鸡,他说这样“不好”。
是这个原因吗?出于某种遗传到的打猎伦理:你要先把猎物吓飞,才能开枪猎杀,让它们有个象征性的逃脱机会。
丽姿打断他的思绪。
“所以现在怎么办,警探?”
“等,”哈利说,“我们给骆肯半个小时,如果他没出现,我会打电话给卜瑞克。”
“如果卜瑞克没接呢?”
哈利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就打电话给警察局长,动员所有警力。”
丽姿咬着牙骂了脏话,“我跟你说过交通警察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颜斯看着骆肯的手机屏幕咯咯笑,手机铃声已经停止。
“你这部手机不错啊,伊瓦,”他说,“易利信做得很好嘛,你不觉得吗?可以看到来电号码,如果是不想讲话的对象,就不必接。如果我猜的没错,有人正在奇怪你怎么还没出现,因为这种时间并不会有很多朋友打给你对吧,伊瓦。”
他把手机往肩后抛,吴敏捷地往旁边一站,接住手机。
“查一下那个号码是谁的、在哪里。马上。”
颜斯在骆肯身旁坐下。
“现在手术变得很紧急了喔,伊瓦。”
他捂住鼻子,低头看着地板上椅子周围形成的一滩血。
“我是说真的,伊瓦。”
“蜜丽卡拉OK,”吴讲英语一顿一顿的,“我知道在哪里。”
颜斯拍拍骆肯的肩膀。
“对不起啊,我们现在得走了,伊瓦,等我们回来再去医院吧。”
骆肯注意到脚步的震动愈来愈远,等着感觉用力关门的气压,但是没感觉到,反而听见耳边有个人声遥远的回音。
“喔,对了,我差点忘记,伊瓦。”
他感觉到太阳穴上有股热热的气息。
“我们需要东西把他们绑在柱子上,这条止血带可以借我吗?会还你的,我保证。”
骆肯张嘴,感觉喉咙里的痰液在他吼叫的时候都松脱了。有人接管了他的头脑,他感觉不到皮束带的拉扯,只看见鲜血漫过桌面,衬衫袖子浸成红色。门关上了他也没发觉。
哈利被门上的一声轻敲吓一跳。
不是骆肯,而是柜台那个女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哈利吗,先生?”
他点头。
“电话。”
“我就说吧,”丽姿说,“赌一百铢,是塞车。”
他跟着女孩到柜台,潜意识里注意到乌黑的头发和细瘦的颈子,跟如娜一样。他看着女孩颈背上的黑色细毛。她转过身,迅速笑了一笑,然后伸出手,他点点头接过话筒。
“喂?”
“哈利?是我。”
哈利的心脏开始加速全身血液循环,他还以为感觉得到血管在扩张。他呼吸了几下,才冷静清晰地开口。
“骆肯在哪里,颜斯?”
“伊瓦吗?他手上忙着,去不了。”
哈利从他的声音听得出来,伪装已经结束,现在是颜斯·卜瑞克在说话,跟他初次在办公室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同一种揶揄挑衅的语气;说话的那个男人自知胜利在手,但是想要先享受一番,再使出致命一击。哈利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搞的,情势就这样变得不利于他了。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哈利。”这种声音不是出自孤注一掷的男人,而是坐在驾驶座、一只手从容不迫放在方向盘上的男人。
“喔,你现在领先了,颜斯。”
颜斯大笑,“看起来我一直都领先哪,哈利,感觉怎么样?”
“很累。骆肯在哪?”
“你想知道如娜死之前说什么吗?”
哈利感觉额头皮肤底下刺痛着。“不想,”他听见自己说,“我只想知道骆肯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还有我们可以去哪里找到你。”
“哈利,那是一次许三个愿望唉!”
话筒上那层膜随着他的笑声震动起来,但是还有另一样东西在抢着抓住哈利的注意力,他不太辨认得出来的东西。笑声戛然停止。
“你知道要执行这样的计划需要牺牲多少吗,哈利?要再三检查,所有的枝枝节节都要好好盯着,确保万无一失;更不用说肉体上受的罪了,杀人是一回事,可是你以为我那些时间喜欢坐在牢里吗?你可能不相信,可是我说的关于坐牢的事是真的。”
“那你何必横生枝节,那么麻烦?”
“我跟你说过了,减少风险要花成本,但是花得值得,向来都值得。陷害克利普拉可是要费一番工夫。”
“那你干嘛不弄得简单点?把他们都干掉,然后推给帮派?”
“你的想法就跟你平常追缉的那些输家一样啊,哈利,你就像赌徒,你忘记全局,忘记结果。当然我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杀掉墨内斯、克利普拉和如娜,而且确定不留下任何痕迹,可是那样不够,因为我接收墨内斯的财产和富利得之后,我就会很明显有杀死他们三个的动机了,不是吗?三起谋杀都牵连到一个人、一个动机,就连警察都可以想到这一点,你不觉得吗?就算你们找不到任何天杀的证据,你们还是可以把我的日子搞得很难过,所以我必须设计另一套剧本给你们,让其中一个被害人变成犯人,案情不会复杂得让你们解不开,也不会简单得让你们不满足。你要谢谢我才对,哈利,你追查克利普拉的时候,我可是让你很有面子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