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袋獾
格里布角路是条舒适、人潮没那么拥挤的街道,大多数地方都小而朴实,来自世界各地的异国料理餐厅比邻而居。
“这里以前是悉尼的嬉皮区,”安德鲁解释。“七○年代,我学生时期曾住在这里。你还是可以看到大家印象中的一些典型素食餐厅,还有非主流的生活文化,像是专为女同志开的书店等等。不过等到格里布区变成热门地段,租金上涨后,那些老嬉皮和药头都消失了。就算我拿的是警察工资,也会怀疑自己还住不住得起这里。”
他们右转至赫里福街,走进五十四号大门。一头毛茸茸的黑色小动物奔至他们面前吠吼,露出尖锐的小牙齿。这头迷你怪物十分生气,模样与旅游手册中的袋獾照片极为相似。书上说,袋獾是种不友善与具有攻击性的生物,会一口咬上你的喉咙。这头活标本张口朝哈利冲去,使他衷心希望这种动物濒临绝种的说法正确无误。安德鲁抬起脚,踢中半空中的这头动物。它哀嚎一声,飞进一旁的树篱中。
他们踏上阶梯时,一名挺着大肚子的男人站在门口,一脸刚睡醒的模样,满是不悦之色。
“狗怎么了?”
“它去欣赏那里的玫瑰花了。”安德鲁微笑着说。“我们是重案组刑警,你就是罗伯逊先生?”
“够了够了,你们到底又想干嘛?我告诉你们我已经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们你之前告诉我们你已经告诉我们……”三人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安德鲁依旧挂着微笑,哈利则尴尬地站在原地。
“抱歉,罗伯逊先生,我们不会再开这种无聊玩笑了。这位是英格·霍尔特的哥哥,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他想看一下她的房间。”
罗伯逊的态度为之一变。
“抱歉,我不知道……快进来!”他打开门,带他们走上楼梯。
“我不知道英格有哥哥,不过你说了之后,的确能看出你们还挺像的。”
哈利朝安德鲁半转过身,翻了个白眼。
“英格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简直就是梦幻房客──说真的,或许还让这整栋房子和附近的街坊都增色不少。”他身上有着酒味,就连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英格的房间完全没整理过。到处都是衣服、杂志、满出来的烟灰缸与空酒瓶。
“呃,警察叫我暂时不要碰任何东西。”
“我们知道。”
“她也不过才一晚没回来,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谢谢你,罗伯逊先生,我们读过你的证词了。”
“我告诉过她,晚上回家时别走布瑞吉路和鱼市场那边。那里很暗,还是黑人与中国佬的地盘……”他一脸慌张地望向安德鲁。“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你可以先离开了,罗伯逊先生。”
罗伯逊轻轻走下楼去,他们听见厨房传来酒瓶碰撞的声音。
房间里有一张床、几个书架与一张桌子。哈利环顾四周,试图构建英格的生活光景。这是被害者心理学,把自己置入被害者的角度。他只大概记得电视萤幕里的调皮女孩,总是一副善良、青涩的认真模样,还有她那双蓝色的无辜双眼。
她肯定不是那种喜欢窝在家里的人。墙壁上没有照片,只有一张《勇敢的心》的电影海报。哈利会记得,只是因为这部片莫名其妙地拿下了奥斯卡最佳影片。他想,她的品味不算好,这部片远远称不上是好电影,而且也不够有男子气概。有些人自从他演了《疯狂的麦克斯》,跑去好莱坞变成大明星以后,就对他感到失望无比。而哈利正是其中之一。
在一张照片里,英格与一群长发、大胡子的年轻人坐在长椅上,背景是几栋色彩缤纷的西部风格建筑。她身穿宽松的紫色连身裙,金发垂挂在苍白、严肃的脸旁。一名腿上坐着个婴儿的年轻男子与她手牵着手。
架子上有一袋烟草、几本占星书,以及一张雕刻粗糙的木制面具,弯曲的鼻子看起来就像鸟喙似的。哈利翻过面具,标签上写着:巴布亚新几内亚制造。
衣服除了散落在床上与地板,还有些挂在小衣橱内,数量不多,只有几件棉质衬衫、一件破外套与一顶放在架上的宽边草帽。
安德鲁从桌子抽屉中拿出一包卷烟纸。“超大号卷烟纸。她肯定卷了不少根大号香烟来抽。”
“有发现任何毒品吗?”哈利问。
安德鲁摇头,指向卷烟纸。
“不过我敢打赌,要是检验烟灰缸的话,肯定能发现大麻的余烬。”
“为什么没检验?鉴证科的人没来过吗?”
“首先,我们不认为这里是犯罪现场。再来,抽大麻也不是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在新南威尔斯州,我们对大麻的态度比澳洲其他州来得务实许多。我不排除这桩谋杀案可能与毒品有关,不过一两根大麻实在不太可能扯上关系。我们不确定她是否还有吸食其他毒品。如果她在奥伯利酒吧吸食了一点古柯碱或混合毒品还说得过去,但我们谈过的人没一个提过这件事,血液检查也没任何发现。不管怎么看,她都没吸食过真正的毒品。尸体上没有针孔,与吸毒犯的状况完全不符。”
哈利看着他。安德鲁清了清喉咙。
“总之,这是官方的看法。有件事他们觉得你应该帮得上忙。”
那是一封挪威文的信。“亲爱的伊莉莎白,”这封信的开头这么写着,显然并未写完。哈利快速浏览了那封信。
我过得很好,更重要的是,我恋爱了!当然啦,他帅得就跟希腊的神祇一样,一头棕色的长长卷发、好看的屁股,用眼神就能悄悄地告诉你:他现在就要你,此时此刻,就在离你最近的墙上、厕所、桌上、地板上,任何地方都行。他的名字是伊凡斯,三十二岁,曾经结过婚(没想到吧),有个一岁半的儿子,叫做汤汤。他现在没有正式的工作,不过有到处做点小生意。
好吧,我知道你会有不好的预感,我保证自己不会被拖累,至少暂时不会。
不聊伊凡斯了。我还是在奥伯利酒吧工作。自从有一天晚上伊凡斯去过酒吧一趟以后,豆豆先生就没再约过我了,至少也算是一种进步。不过他还是用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瞧。恶心死了!其实我对这份工作已经腻了,不过还是得撑到居留期限延长的许可过了为止。我收到挪威广播公司的消息了,他们正在筹备一部明年秋天的新一季电视影集,如果我想的话,就可以参加演出。看来得要好好决定一下啰!
这封信就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