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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莉兹说着,走到了人行道上,“晴朗明媚的阳光。”她快乐地呼吸着午后的空气,“车停在广场一角。您熟悉伦敦吗,塞尔——塞尔先生?”
“我常来英国度假,比较熟悉。不过很少在年初的时候过来。”
“没有见过春天的英国,可不能算是真的来过英国呢。”
“我也听说过。”
“您坐飞机来的吗?”
“刚刚从巴黎飞过来,和大多数美国人的路线一样。巴黎的春天也很漂亮。”
“我也听说过。”她用他的话和语气回道。他的眼神让她一阵惶恐,赶紧说道:“您是记者吗?所以会认识库尼·威金?”
“不是,我和库尼是同行。”
“摄影记者?”
“不是记者。就是摄影师。几乎整个冬天,我都会在海岸拍摄人物。”
“海岸?”
“加州。这是我的收入来源。一年中剩下的日子,我会到处旅行,去拍摄我喜欢的东西。”
“这种生活很不错。”莉兹说着,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非常不错。”
这是辆两座的劳斯莱斯。劳斯莱斯的样子都会有些过时,但是非常经典。他们从广场驶入傍晚的车流时,莉兹解释道。
“拉维妮娅姨妈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条貂皮围巾。她一直觉得,穿得好不好主要就看貂皮围巾。接着,她想要买辆劳斯莱斯。第二本书出版的时候她买了这辆车。但是她从来不戴围巾,觉得有东西挂在身上太碍事了。不过这辆劳斯莱斯她特别喜欢,所以我们一直还开着它。”
“貂皮围巾呢?”
“她用它换了一对安妮女王座椅和一台割草机。”
他们开车停到旅馆门前时,她说:“这里不能停车。我去停车场等你。”
“你不去帮我收拾行李吗?”
“帮你收拾?当然不去啦。”
“但是你姨妈说你会去帮我。”
“她只是客气一下罢了。”
“我觉得不是。不管怎么说,上来看着我收拾吧。给点儿意见和鼓励。积极的鼓励。”
最后,还是莉兹把他的东西装进了两个行李箱。他只是把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扔给她。这些东西都很值钱,她发现,是上等布料定制而成。
“您很有钱,还是比较奢侈?”她问。
“讲究,这么说吧。”
他们离开酒店的时候,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和余晖交相辉映。
“我觉得这个时候的灯光最漂亮。”莉兹说,“现在天还亮着,灯光是梦幻一般的淡黄色。很快天黑了,灯光就会变成平淡无奇的白色了。”
他们开车回到布鲁姆伯利的时候,发现菲奇小姐已经走了。罗斯和克罗马蒂公司的罗斯先生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细细品尝着派对剩下的雪莉酒。他强打精神,摆出职业的友好姿态告诉他们,菲奇小姐觉得惠特莫先生的车比较宽敞,已经在他半小时的宣传结束后,去电台找他了。贾罗柏小姐和塞尔先生可以直接开车去萨尔克特圣玛丽镇找他们。
他们开车驶出伦敦,塞尔一路都没有说话。怕打扰司机开车,莉兹这么觉得,因此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直到道路两边绿油油的田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他才开始说起沃尔特。库尼,似乎,非常看好沃尔特。
“您没和库尼·威金一起去巴尔干吧?当时。”
“没有。我和库尼是在美国认识的。但是他给我写信,常常提起您的表哥。”
“他真是个好人。不过沃尔特不是我表哥。”
“不是?但是菲奇小姐是您的姨妈,对吧。”
“不是。我和他们都没有关系。拉维妮娅的姐姐——艾玛——在我小的时候嫁给了我爸爸。仅此而已。妈妈——艾玛——事实上,是强迫我爸爸娶她的,如果一定要说实话的话。他别无选择。要知道,她带大了拉维妮娅,但是拉维尼娅长大后却不听她的,这对她可是个沉重的打击。更让她受不了的是,拉维尼娅居然成了畅销作家。艾玛环顾四周,想看看有什么可以插上手的,好释放一下她的母爱,正好就发现了我爸爸。他当时正发愁如何带大他嗷嗷待哺的女儿,只等着被她收服。就这样,她成了艾玛·贾罗柏,成了我的妈妈。我从来不觉得她是我的‘继母’,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的亲妈长什么样子。我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就搬到崔铭斯庄园和拉维妮娅姨妈住在一起。我毕业以后,就成了她的秘书。所以她才让我去帮你收拾行李。”
“沃尔特呢?他为什么和你们住在一起?”
“他是姨妈大姐的儿子。他的父母双双死在了印度,拉维妮娅姨妈从那时起把他抚养大的。我是说,大概从他十五岁开始。”
他顿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消化刚刚的对话。
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她有些纳闷;为什么告诉他妈妈占有欲强?尽管她说得很清楚,妈妈的占有欲完全是出于母爱,是因为紧张吗?她从来没有如此紧张,也没有如此健谈过。有什么好紧张的,即使有个英俊的年轻人坐在身边,也没什么好慌乱的。在莉兹·贾罗柏的生活中,在作为拉维妮娅小姐的秘书工作中,她见过很多英俊的年轻人,但是(据她回忆)还没有谁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从平整的柏油马路驶入边道。当最后一丝城市的痕迹消失在他们的身后,他们便完全置身于乡村世界之中了。这里的小路相互交错,没有名字,各自通向不同的地方,莉兹果断把握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您怎么知道走哪条路?”塞尔问,“我看这些土路都长一个样儿。”
“我看它们也都差不多,但是这条路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到了该拐弯的地方,我的手自然而然就会转动方向盘,就像我的手指熟悉打字机的键盘一样。虽然我想象不出每个键长什么样,但是我的手指知道它们都在什么位置。您认识这里吗?”
“不认识,从来没有来过。”
“无聊的乡村,我觉得是。一点儿特别的地方都没有。沃尔特说这里就是七种东西的不断重复:六棵树和一堆干草。事实上,他说乡村军团行军的时候,还会唱句口号:六棵树和一堆干草!”她给他唱了一遍。从那段坑坑洼洼的路开始,就进入奥弗晒镇了。奥弗晒镇还不错。
奥弗晒镇的确是一片美丽的土地。黄昏渐尽,小镇的轮廓不断变换,流动交织在一起,如梦幻般完美。此时,他们停在一个低洼的小山谷顶上,俯视着屋顶上冒出的黑色浓烟和乡村亮起的点点灯光。
“萨尔克特圣玛丽镇。”莉兹介绍说,“曾经的美丽英国乡村,现在却被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