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是啊,”我说,“确实如此……”

我好奇地看着他。

“你很激动吗?”

“你觉得我不能有一点像样的同情心吗?我喜欢那个女孩,我替她感到难过。我希望能够为她做点什么,但我想应该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或者比较准确地说,我试图要动动身体,得到的却是从我残废的身体传来的一阵刺痛。不过伴随着身体疼痛而来的,是另一种更细微的痛,记忆里的痛。我又坐在从康沃尔郡开往伦敦的火车上,看着眼泪滴进汤碗里……

事情都是这样开始的,和你想象的不同。一个人脸上可怜无助的样子,会让你的人生受到猛烈冲击,把你带向……何处?以我的例子来说,是把我带向一张躺椅,眼前没有未来,而过去在嘲笑我……

我突然对加布里埃尔说(在我脑中是有连结的,不过对他来说,肯定觉得我的话题转换得太突然):“国王旅店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他露出笑容。

“没有什么,老兄。我很谨慎,在圣卢只办公事。”他叹了口气。“很可惜,她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你不能什么都要啊!不能让保守党失望。”

我问他,保守党是否真的这么挑剔,他回答说圣卢有很浓厚的清教徒色彩。渔夫,他又补充说,通常比较虔诚。

“即便他们在每个港口都有个老婆?”

“那是海军,老兄,别搞混了。”

“嗯,你才别把国王旅店那个妞和伯特太太搞混了。”

听到这句话,他突然发怒。

“喂,你想说什么?伯特太太是很规矩守分的,正直得要命。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我好奇地看着他。

“我跟你说,她没问题。”他坚持。“她不会做出任何不规矩的事。”

“是不会,”我表示赞同,“我也不认为她会。不过她真的非常崇拜你,你知道的。”

“喔,那是因为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和码头那件事,还有各种传开的谣言的关系。”

“我才要问你,是谁在散播这些谣言的?”

他眨眨眼。“我告诉你,它们很有用,非常有用。威尔布里厄姆那个可怜鬼输定了。”

“是谁起头的?卡斯雷克?”

“不是卡斯雷克。他不够灵活,我不信任他,我得自己来。”

我大笑出声。“你是说你有办法告诉人们,你可以拿三次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不完全像你说的那样。我利用女人,比较没脑子的那种。她们硬要我讲细节,那些我不愿告诉她们的细节。然后,当我非常不好意思地拜托她们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时,她们立刻就跑去告诉所有的好友。”

“你真的很不要脸,加布里埃尔。”

“我在打选战,我得考虑我的生涯。比起我在关税、赔偿议题是否有全面的思考,或是能不能确保同工同酬,这些事情有用多了。女人总是比较重视个人层面。”

“这倒提醒了我,你对伯特太太说我是在阿拉曼受的伤,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加布里埃尔叹了口气。“我想你一定戳破了她的幻想。老兄啊,你不该这么做的。时机有利时就尽量多捞一点吧。现在人们对英雄有很高的评价,之后他们的兴趣就会下滑了。能占便宜的时候就去做吧。”

“用装的也可以?”

“对女人说实话完全没有必要,我从来不这么做。你会发现她们不喜欢你说实话。”

“那和故意说谎有点不一样。”

“不用说谎啊。我已经帮你说了,你只要念个几句:‘胡说……都搞错了……加布里埃尔不该乱说的……’然后开始谈天气或捕沙丁鱼,或黑暗的俄罗斯在搞什么鬼这类事,然后那个女孩就会睁大眼睛、带着热情离开。混蛋,你一点乐子都不要吗?”

“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乐子?”

“嗯,我知道你不大能真的跟谁上床……”加布里埃尔很少委婉地说话。“但是,有点感伤的故事总比没有好。你不想要女人对你呵护备至吗?”

“不想。”

“有意思,要是我就会想。”

“是吗?”

加布里埃尔的脸色一变,皱起眉头,缓缓地说:“也许你是对的……我想毕竟没有一个人真的认识自己……我认为我熟知约翰·加布里埃尔。而你的意思是说,也许我不像我所认为的那么了解自己。来见见约翰·加布里埃尔少校,我想你们两个还不认识……”

他在起居室里快速地走来走去。我发觉我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安。他看起来——对,我突然明白——他看起来像个害怕的小男孩。

“你错了,”他说,“你大错特错。我是真的认识我自己,这是我唯一真正认识的东西。有时候我希望我没有认识这么多……我完全知道自己是谁,还有自己能力的极限。请注意,我很小心,不让别人把我摸透。我知道我来自哪里,也知道自己将往何处去。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是说我会确定让自己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我十分仔细地策划了这一切,我不认为我会失足犯错。”

他说这话的口气引起了我的兴趣。有那么一刹那,我相信加布里埃尔并非只是爱吹嘘的人,我想象他是个狠角色。

“原来这才是你要的?”我说,“嗯,或许你会弄到手吧。”

“把什么弄到手?”

“权力啊。你就是在说这个,不是吗?”

他盯着我,然后大笑出声。

“我的老天啊!不是。你以为我是谁,希特勒吗?我不想要权力。基本上我没有要对我的同类或这个世界作威作福的野心。天啊,老兄,你以为我做这勾当是为了什么?权力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要的是一份轻松的工作,如此而已。”

我盯着他,觉得很失望。原本有一瞬间,加布里埃尔达到了巨人般的高度,而现在他又缩回真人大小。他两腿一伸,往椅子一坐,我突然看到他丧失魅力后的样子:一个粗俗刻薄的矮小男子,一个贪婪的矮小男人。

“你真走运,”他说,“我真正想要的就只有如此!贪心又自私自利的人对这个世界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这个世界还有可以容纳他们的空间,而且他们是管理你们的合适人选。愿老天帮帮那些有理念当权者的国家吧!有理念的人会蹂躏普罗大众、害得孩子挨饿,并伤害女人,却还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不会在乎。但一个自私贪婪的人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想把自己的小角落弄得舒舒服服,只要做到这点,他很乐意让一般人过着快乐、满足的生活。事实上,他希望他们能够快乐满足,这样麻烦会少一点。我相当清楚大多数人想要什么;他们要的不多,只要感觉自己是重要的,有机会比别人过得好一点,而且不要常常受到摆布就好。诺里斯,记住我说的话,等到工党选上之后,他们就会犯下这种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