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内尔 第七章(第2/3页)

一阵掌声。赛巴斯钦喃喃说道:“巨大的情感力量,就是这样。”

她又唱了起来,这回是一首关于下雪的挪威歌曲,而且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雪花一样——单调,精致澄净,终于在最后一句歌词里消失在寂静之中。

在安可声之后,她唱了第三首歌,使弗农突然间坐起身警醒起来。

我见到了仙女,

她有着修长雪白的手和长长的秀发,

还有,喔!她的面容狂野又甜美,

甜美又狂野,狂野又奇异,美丽迷人……

就像是这房间被下了一道咒语,那股魔法的感觉,让人恐惧又着迷。简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视线投向远方,仿佛看见了什么令她既害怕又心醉神迷的事物。

歌声结束的时候,有人发出一声叹息。一个矮壮结实、蓄着白色短发的男人穿过人群朝赛巴斯钦走来。

“喔!我的好赛巴斯钦,我已经到了。我要跟那位年轻小姐谈话——立刻、马上。”

赛巴斯钦跟他一起穿过房间到简旁边。拉马格拉起她的双手,认真地望着她。

“嗯,”他最后说道,“体态很好,应该说你看起来很健康。你会给我地址让我去看你。没错吧?”

弗农想着:“这些人都疯了。”

但简似乎认为这很理所当然。她写下地址,跟拉马格又多聊了几句,然后回来坐在乔和弗农旁边。

“赛巴斯钦是个很棒的朋友,”她这么评论,“他知道拉马格在替他的新歌剧《皮尔·金》找索薇格[1],就因为这样,他要我今晚到这里来。”

乔去找赛巴斯钦说话。留下弗农跟简独处。

“告诉我,”弗农有点结巴地说道,“你唱的那首歌……”

“霜雪?”

“不,最后一首。我……我很多年前听过……在我还小的时候。”

“真是奇怪啊,我还以为它是家传之歌呢。”

“有个护士在我摔断腿的时候唱给我听的,我一直很爱这首歌——从来没想过会再次听到。”

简若有所思地说道:“听你这么说……那个人可能是我阿姨弗朗西丝吧。”

“对,那个护士就叫弗朗西丝。她是你阿姨?她后来怎么了?”

“她好几年前就过世了。白喉,被病人传染的。”

“喔!我很遗憾。”他停下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匆匆地继续说下去。“我一直都记得她。她是……她是我小时候一个非常棒的朋友。”

他发现简的绿眼睛在注视着他,平稳、仁慈的一瞥,而他回想起方才第一眼见到她时是想起了谁,她像弗朗西丝。

她平静地说道:“你在作曲,是吧?赛巴斯钦跟我谈过你。”

“对……至少我在尝试。”

他停了下来,再度犹豫不决。他这么想:“她很吸引人。我喜欢她吗?为什么会觉得怕她?”

他突然觉得又兴奋又得意。他可以有所作为——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有所作为……

“弗农!”

赛巴斯钦在叫他。他起身,赛巴斯钦把他介绍给拉马格认识。这位伟人既仁慈又有同情心。

“我对你的作品有兴趣,”他说道,“我听到这位年轻朋友对你作品的看法了。”他把手搭在赛巴斯钦肩膀上。“他非常敏锐,虽然年纪轻轻,却鲜少出错。我们再找时间见面,让我听听你的作品吧。”

他走开了,弗农留在原地,兴奋得发抖。他真的是那个意思吗?他回到简身边,她在微笑,弗农坐下来,突如其来的一波沮丧紧接着狂喜而来。这有什么好的?他被绑在西德尼舅舅跟伯明翰那里,要是不把全部的时间、全部的心思、全部的灵魂都贡献给音乐,你就不可能作曲。

他觉得受伤,感觉很悲惨,渴望得到同情。要是内尔在这里就好了……总是能够理解他的内尔亲亲。

他抬起头,发现简正注视着他。

“怎么了?”她问道。

“我真希望自己死掉。”弗农苦涩地说道。

简微微扬起双眉。

“这个嘛,”她说道,“从这栋建筑的顶楼跳下去,你就会死了。”

这实在不是弗农会料到的回答。他恨恨地抬头看,但她那冷静、仁慈的眼神让他卸下心防。

“整个世界我只在乎一件事,”他充满激情地说道,“我想作曲。我可以作曲。但我却被绑在我痛恨的可恶行业里。一天又一天地推磨!真是烂透了。”

“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要做?”

“因为我必须做。”

“我想,你其实是想做的——否则你就不会做了。”简漠然地说道。

“我说了,我想作曲胜过世间的其他一切。”

“那为什么你不做?”

“因为我没办法。我告诉过你了。”

他被她激怒了。她什么都不懂。她对人生的观点似乎是:如果想做任何事,就只要去做就好了。

他和盘托出一切:普桑修道院、音乐会、舅舅的提议,然后是内尔……

在他讲完以后,她说道:“你真的是期待人生像童话故事呢!”

“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你希望能住在祖传的宅邸里,娶自己心爱的女孩,变得极端富有,还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作曲家。我敢说,要是你全心全意去做其中一件,你也许有机会成功,可是你不太可能每个想望都到手的,你懂吧?人生可不是那种有大圆满结局的小说。”

他一时之间觉得她简直可恨,然而就算在心生恨意的时候,他还是被吸引了。他再度感觉到她歌唱时所创造的那种奇异情绪氛围。他暗自想道:“一个磁场,就是这样。”然后又想:“我不喜欢她。我怕她。”

一个长发的年轻男子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他是瑞典人,不过讲得一口好英语。

“赛巴斯钦告诉我,你将会写出前卫的音乐,”他对弗农说道,“我有关于未来的理论。时间只是空间的另一个维度;你可以在时间里来回移动,就像在空间里移动一样。人有一半的梦境,是来自被扰乱的、对未来的记忆。而就像你会跟心爱的人分隔两地,你也可能跟他们在时间上彼此乖隔,这是人间真正的、或是可能发生的最大悲剧。”

他显然是疯了,所以弗农没去注意他,他对于时空理论并不感兴趣;但简靠过去攀谈。

“在时间上彼此乖隔?”她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受到鼓励的瑞典人继续说了下去。他谈到终极空间、平行时间。简是否真的感兴趣?她直视着前方,看起来不像是在听。瑞典人继续讲平行时间时,弗农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