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战争 第三章(第2/3页)

“迈拉,我们得准备去搭火车了。今晚非回去不可,我太太卡丽状况很不好,所以她今天才无法出席。”他叹息了。“说来奇怪,事情常常出人意料地有最好的结果。没有儿子一直是最让我们失望的事,然而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省下了不少力气,想想我们现在可能会有多焦虑。神展现旨意的方式真是太奇妙了。”

她们搭莱文太太的便车回伦敦,与莱文太太道别后,维里克太太对内尔说:“内尔,我希望你不要认为自己有义务常去探望婆家的亲戚。对于那女人沉浸于悲恸中的方式,我厌恶到无法形容。她彻底享受着她的痛苦,虽然我敢说,她本来期望会有个像样的棺材。”

“喔,母亲……她真的很不幸。她非常喜欢弗农,就像她说的一样,他是她在这世界上仅有的。”

“那种女人很爱讲这种没有意义的话。而且你不必在我面前假装弗农敬爱他母亲,他只是容忍她而已。他们根本没有共通点,他从头到脚都是个戴尔家的人。”

内尔无法否认这一点。

她在她母亲的伦敦公寓里待了三星期。维里克太太尽量对女儿态度仁慈;她不是非常有同理心的女人,不过她尊重内尔的哀痛之情,不去打扰她。一如以往,她对现实面的判断力绝佳。与律师之间各式各样的会晤,维里克太太都出席了。

普桑修道院仍然在出租中,租约隔年才到期,律师强烈建议届时以出售取代招租。让内尔惊讶的是,维里克太太似乎并不同意这个观点。她建议再出租一次,租约不要太长。

“这几年内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说道。

弗莱明先生严厉地看着她,似乎懂得她的意思了。有一会儿他的眼神停留在内尔身上,服丧中的她显得细致美丽,又像个孩子。

“如你所说,”他评论道,“有很多事可能会发生。无论如何,一年内还无须决定。”

事情处理好了,内尔回到魏兹伯里的医院去,只有在那里,她才会觉得生活有可能继续。维里克太太并没有反对,这个明智的女人自有计划。

弗农死后一个月,内尔再度回到病房里。没有人提到她的丧夫之痛,她对此很感激。继续照常生活下去,是此刻的座右铭。

内尔继续照常生活。

“戴尔护士,有人来找你。”

“找我?”内尔很惊讶。

一定是赛巴斯钦,只有他会来这里。要见他还是不见?她实在不知道。

但让她大感意外的是,来访的是乔治·切特温德。他解释说自己路过魏兹伯里,便停下来看看是否能见她。他问她能不能出来吃顿午餐。

“我想你下午要值班。”他解释道。

“我昨天换到早班了。我会问问主任,最近不是很忙。”

她得到许可,半小时后她就在魏郡旅馆里,坐在乔治·切特温德对面,面前有一盘烤牛肉,还有侍者在她身边待命,手上拿着一大盘包心菜。

“这是魏郡旅馆唯一知道的蔬菜。”乔治这么评论。

他谈吐风趣,没有提到她丧夫的事,只说了她继续工作,是他所知最坚毅勇敢的事。

“我无法向你说明我有多钦佩英国女性。她们继续过日子,解决一件又一件的工作。没有小题大做、没有英雄主义,只是坚持下去,就好像这样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我想英国女人很行。”

“人总得找点事情做。”

“我知道,我可以了解那种感觉。不管做什么都比呆坐着、无所事事来得好,喔?”

“就是这样。”

她很感激乔治的善体人意。他告诉她,这一两天他要去塞尔维亚组织那里的人道救援工作。

“老实说,”他说道,“我为我的祖国没有参战感到羞耻,可是早晚会的,我很确信这一点。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就做我们能做的,来纾解战争带来的惨状。”

“你看起来状况非常好。”

他看起来比她记得的年轻些——身体健康,皮肤晒成了古铜色,泛灰的头发只是个特色,而不是年纪大的象征。

“我感觉很好,有事可做的感觉更好了。救援工作相当费力。”

“你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不同的口气说道,“听好——你不介意我像这样来探望你吧?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

“不会……不会的。你这样做非常好心,特别是在我……我……”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对此怀恨在心。我钦佩你听从自己心意的做法。你爱他,不爱我。不过我们没有理由不当朋友,对吧?”

他看起来这么友善,这样不感情用事,所以内尔高兴地答应了。

他说:“这样很好。你会让我以朋友的身份帮你忙吧?我是说,在你有烦恼的时候,给你建议?”

内尔说,她只会觉得极端感激。

他们就谈到这里。午餐之后,他很快就开车离去,离去前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希望六个月后能与她再见,并且再度请她在有任何困难的时候征询他的意见。

内尔答应会这么做。

那年冬天对内尔来说很难受。她得了感冒,又没适当地照顾自己,有将近一个星期病得相当厉害。到最后她变得很不适合重回医院工作,维里克太太带她回伦敦的公寓里休养。

让人困扰的事情似乎层出不穷。普桑修道院的屋顶需要换新,水管必须重新安装,围墙也得维修了。

内尔首次体认到房地产可以是这样的一个无底洞。有许多次,修缮费用就把房租给啃光了,必须靠维里克太太帮忙渡过险境,内尔才不至于负债太多。她们尽可能地省吃俭用,出外看戏与赊账购物的日子已经消失无踪。维里克太太设法让收支非常惊险地维持平衡——要不是她在桥牌桌上赢钱,几乎无法办到。她是第一流的玩家,而且靠着玩牌替自己增加了实质的收入。她几乎天天出门去还健在的那些桥牌俱乐部。

对内尔来说,这种日子很无趣又不快乐。为钱担忧,又没有健康到可以去工作,无事可做,只能坐在那里闷闷不乐地想事情。贫穷加上苦中作乐的爱情是一回事,贫穷却缺乏爱情滋润又是另一回事。有时候内尔不免会想,要怎么继续走完眼前沉闷灰暗的人生。她不能忍受这些事;她就是不能。

然后弗莱明先生敦促她对普桑修道院做个决定。租约一两个月内就要到期,一定得采取行动了,他认为无法指望用更高的价格把那里租出去。谁会想租没有中央暖气设备或者现代化设施的大房子?他强烈建议她把这里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