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失灵保险 7(第2/3页)
伊内兹。她的死究竟是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黛丝丽说,“我的人生观是不是虚无主义?”
我摇摇头。“宿命论。我在怀疑论里。”
她微笑。“我喜欢这个说法。”
“承蒙不弃。”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会死,”黛丝丽说,坐直起来,“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只是简单的人生现实。”
然后她伸手丢一件软软的东西到我腿上。
感觉是块布料,颜色很深,我必须等到经过一盏街灯,才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件T恤。上面印着“屠宰场之怒”几个白字,它有一条裂缝,刚好落在穿衣者的右胸口。
黛丝丽把枪戳进我的睾丸,并向我贴近,直到她的舌头添到我的耳朵外缘。
“她不在佛罗里达,”她说,“她在一个洞里。她还没死,但如果你不乖乖听我的话,她死定了。”
“我会宰了你。”我轻声说,我们抵达桥的最高点,开始弯向河对岸。
“每个男孩都这么说。”
我们绕着大理石首岬蜿蜒前行,海水在怒吼,鞭打着下面的岩石,我暂时清除脑中安琪的身影,压下笼罩我心头几乎令我窒息的忧虑乌云。
“黛丝丽。”
“那是我的名字。”她微笑。
“你要你父亲死,”我说,“好。多少有一点道理。”
“谢谢。”
“对精神变态者来说。”
“嘴巴真甜。”
“可是你母亲,”我说,“为什么她非死不可?”
她的声音轻快平淡。“你知道母女关系是怎么回事。所有被压抑的嫉妒。所有错过的学校话剧和为了铁丝衣架的争执。”(译注:这段话出自老牌女星琼·克劳馥的女儿描写她母亲的畅销书《亲爱的妈咪》,据称琼·克劳馥为了女儿用廉价的铁丝衣架挂昂贵的衣服而发飙。)
“但说真的。”我说。
她的手指在枪管上敲打片刻。
“我母亲,”她说,“是美丽的女人。”
“我知道。我看过照片。”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照片是狗屎。照片只捕捉到一刹那。我母亲不光是外表美丽,你懂个屁。她是优雅的化身。她充满慈悲。她爱得毫无保留。”她吸一口气。
“那为什么她非死不可?”
“小时候,有一天母亲带我进城。她叫那一天女孩节。我们在公园野餐,逛博物馆,去丽兹喝茶,在公共花园滑天鹅船。完美的一天。”她的脸对着窗外。“三点左右,我们碰到一个小孩。他跟我同年——当时大概10或11岁。他是中国人,他在哭,因为有人从一辆经过的校车扔石头打到他眼睛。我母亲,我永远忘不了,把他抱在胸前,跟他一起流泪。默默地。眼泪滚下她的脸颊,跟男孩的血混在一起,弄脏了她的上衣。那就是我母亲,帕特里克。”她从窗边回过头来。“她为陌生人哭泣。”
“你为这个杀她?”
“我没杀她。”她咬牙切齿地说。
“没有?”
“她的车子抛锚,你混蛋!懂了吗?那不在计划中。她不应该和特雷弗在一起。她不应该死。”
她大声咳嗽,用拳头捂着嘴,吸气的声音粗糙、短促。
“那是失误。”我说。
“是。”
“你爱她。”
“是。”
“所以她的死令你伤心,”我说。
“超过你能想象的。”
“很好。”我说。
“很好她死了或很好她的死令我伤心?”
“都好。”我说。
我们弯进特雷弗·斯通的私人车道,高大的铸铁大门在我们面前分开。我从中间驶入,门在我后面关上,车灯成弧状照射前方,我们穿过精心修剪的灌木和丛木弯向左边,白色碎石子车道曲折地绕过一个椭圆形草坪,草坪中央一座巨大的供鸟戏水的水盆,然后优雅地转到右边主车道。房子矗立在前方一百码处,两排高大的白色橡木像站卫兵一样,每隔五码一株,骄傲地挺立在路的两旁。
我们抵达路的尽头,黛丝丽说:“继续开。那边。”用手指方向。我绕过喷水池,灯光同时亮起,黄色光束穿过突然喷出的水花。一座青铜女神浮在水面,缓缓绕池旋转,天使面孔上一双没有生命的眼睛,木然看着我驶过。
路在屋子角落向外弯曲,我沿着它开到屋后,穿过一片松林,来到一个改造过的谷仓。
“停在那边。”黛丝丽说,指着谷仓左边一块空地。
我停过去,熄了引擎。
她拔出钥匙,下车,隔着挡风玻璃拿枪对着我,我打开车门走入黑暗,空气感觉比城里冷一倍,因为风呼啸着从海面吹来。
我听到一声明显的散弹枪上膛声音,转过头去,顺着黑色枪管看到朱利安·奥奇森站在枪管另一端。
“你好,肯奇先生。”
“青面,”我说,“再度幸会。”
在微弱的光线下,我依稀看到一支银色圆筒从他的外套左边口袋伸出来。当我的眼睛适应黑暗后,我看得更清楚,发现那是一个装了不明气体的氧气筒。
黛丝丽走到朱利安身旁,拿起一支从氧气筒垂下的管子,拉直打结的部分,直到她把一个透明黄色口罩伸到黑暗中。
她把口罩递给我,扭开氧气筒上的旋钮,氧气筒发出嘶嘶声音。
“吸这个。”她说。
“少无聊。”
朱利安把散弹枪的枪口戳进我下巴。“你没有选择,肯奇先生。”
“为了珍纳洛小姐,”黛丝丽用甜美的声音说,“你一生的至爱。”
“慢慢来。”我说,接过口罩。
“什么?”黛丝丽说。
“你死的方式,黛丝丽。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