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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江抚弄着冷掉的红茶杯,有些自暴自弃地下结论说:“隆夫他……就算照顾他的人不在了,也是过得好好的。我离开以后,他如果真的碰到困难,也是可以想办法度过的,所以我才会说他只是在撒娇罢了。他对我的依赖,使得他恢复得更慢了。”

说成这样,总觉得像是在辨解。

益田心想还好隆夫能想法子度过,如果没办法的话,美江究竟打算怎么办?如果美江去探视时,隆夫已经饿死的话,她还能像刚才一样毫不在呼地说“我没有做错”吗?

“那么……”

美江感觉不像是希望与丈夫复合。

“……您为何会想要寻找隆夫先生呢?您是担心他后来怎么了吗?”

“我并不担心,他应该不要紧。”

“那么为什么……”

益田问道,榎木津接口说:“益山啊,那当然是因为她想离婚喽,这还用问吗?”

美江紧接着说:“理由就像那位先生说的。”她盯着益田,异常地斩钉截铁、仿佛像在宣告什么似的说:“我想和隆夫离婚。如果当事人不在,就不能办理手续,也没办法协商了。”

“哦,但是隆夫先生已经不在您身边了……”益田觉得奇怪,说:“也没必要动用侦探把他找出来离婚吧。”他觉得反正对方都失踪了,不管离婚与否状况都有是一样的。

和寅听了益田的发言,以一种瞧不起的眼神看着他,学榎木津的口气说:“哎哟,那当然是因为这位女士想要再婚喽。这还用说吗?”

瞬间美江脸色大变,忿忿不平地说:“请不要瞧不起人!”

接着她“锵”地一声用力放下杯子。

和寅略略倒抽一口气,沉默了。

“我并没有那么愚蠢,会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你这样任意揣测,让我感到很不愉快。”

“错误?结婚是……错识吗?”

“当然了。如果你还心存幻想,认为女人不依靠男人就活不下去,那么恕我失礼,我对你感到非常轻蔑。”

遭到对方宣告轻蔑,和寅一双浓眉扭曲起来,噘起厚厚的嘴唇“呃”了一声。

他不晓得还能作何反应了吧。

“我不是想当一个女人,而是想要以一个人的身份自立。我已经受够了那种彼此依靠、彼此束缚的生话了。我并不是想要炫耀自已的辛苦,或是批评隆夫;我也不是那种没有节操的人,因为讨厌这个,就想换另一个。的确,我和隆夫的婚姻是失败了。但是我们的婚姻之所以失败,并不能单纯地归咎为我们个人之间的问题。”

“哦……”

“说起来,老旧的婚姻制度非但要求夫妇彼此依靠、彼此束缚,更单方面地要求女性隶属于男性,它应该要被彻底地重新检讨才对。男女应该是对等的,而恋爱也不应该受到制度束缚,必须是自由的。不对吗?”

“哦……”

“这并不是一般的两口子吵架,为了喜欢或讨厌,要在一起还是要分手而争执。我没办法忍受在法律上继续被视为杉浦隆夫的伴侣。”

“是户籍的问题吗?因为继承或税金等麻烦的……”

说出口之后,益田马上就后悔了。显然,并不是这类现实的问题。不出所料,美江对益田投以冰冷的视线。虽然没有宣告,但益田似乎和和寅一样被轻蔑了。

“我……的确和杉浦隆夫结婚。虽然如此,但我并不是想要成为杉浦家的人才结婚的。婚姻完全是个人与个人之间对等的契约。然而即使状况变得如此,我依然必须使用杉浦这个姓。所以我决定先脱离户籍,回归旧姓,再以原本的伊藤美江的身份活下去,然后,如果说隆夫会发病,我也有某些责任的话,我会帮忙照护,并为他支付医药费。但这是不同的问题。”

益田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于是望向榎木津。侦探的工作意外地困难,在警局里,绝对不会碰上这样的情况。榎木津用一种毫无干劲,却又有些看好戏的口吻说:“最后的部分是多余的,撇开那一部分,你真的很了不起,令人钦佩。只是,有点不对。”

美江露出意外的表情。“不对?”

“没错,不对。”

“哪里……不对了?”

“名字怎么样都无所谓。如果你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应该 快快舍弃对名字的执着。不管户籍上怎么记载,都与你无关。只要一个人认为自已是金太郎,那么他就是金太郎,但是别人叫他雄吉的话,他就是雄吉,只是如此罢了。那边的益田也是,他的本名好像叫做五反田还是双子山这类怪名字,可是太难叫了,所以我叫他益山,但是这一点都不碍事。”

益田觉得比起益山,益田更容易叫。

美江略微浮现狼狈之色。“可是姓就代表了一个家……”

“哇哈哈哈,就算恢复旧姓,那本来也是你父亲家的姓啊。如果说要把姓拿掉,还是自已取一个新的姓,那还可以理解,如果不是的话,那你根本就逃不出束缚嘛。”

“话是这样说没错……”

榎木津说“对了,干脆取个艺名好了”,径自笑了起来,但他说到这种地步,美江也不禁面露愠色:“总、总之我这么决定了。虽然前途多舛,但是为了尽可能实现理想的女性社会,首先……”

“呃,恕我失礼,杉浦女士,你是不是有参加那个……女权运动?”益田战战兢兢地发问,美江的说法让他只能如此推测。

“啊?是的。也不到运动这么有规模的程度,只是一些同志聚集在一起,开开读书会之类的而已。”

“哦……”益田内心感到有些吃不消。

目前的社会对女性相当不分平,是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益中意这一点,同时也认为妇女会发起运动,努力提升妇女地位,也是必然的发展。虽然他并没有认真地思考过,但他觉得自已算是了解女性所主张的道理的。

而且益田已经发现国家、社会这类组织并非如此坚固、绝对,因此更能明白她们的主张。所以益田自认为至少在以前的同僚——刑警——之中,自已是最能够理解女性参与社会与提升地位的理念的。但是,他不晓得该怎样表达这种心情。如果他是女人,只要跟着高声呐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