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致命的挑战 第05章 彼得·摩尔的叙述
前天下午,接近三点的时候,我出去清洗宾利轿车。您熟悉戈登·米勒爵士在南肯辛顿区的房子吗?那座房子临近哈瑞顿花园,在房子的前面有一个长长的草坪,草坪是一个缓坡,一直延伸到铸铁的栅栏边上,还有一道和栅栏紧挨着的女贞树篱。房子是一座很大的维多利亚风格的红砖楼,从街道上只能看到房顶。在草坪中央有一条通道,两边都是篱笆;走不了几米远,通道就转向了右侧,在草坪上划出一个大弧线,然后又回到原来的轴线上,一直通向房子的正门。这个通道绕出一个弧线,完全是为了绕开草坪中央的石头喷泉,在喷泉上有一个用白色大理石雕成的、优雅的仙女。
宾利轿车停在了左侧的草坪上,我走过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看到喷泉。我发现一个类似流浪汉的家伙正俯身趴在喷泉上。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帽子凹凸不平,鞋子也很破旧,脖子上系着一条黄色的围巾——尽管天气很暖和。他的打扮令人生疑,和沐浴着阳光的草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个污点。
这个放肆的家伙怎么敢闯入私人的领地?流浪汉想要喝点儿水,还是想要洗手?都不是。他好像在凝视喷泉里的水,而且他时不时地用手缓慢地拨动池水。我毫不犹豫地朝他喊了起来。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抬头看着我,就好像我才是闯入者。我坚定地走到了他跟前。
我立刻就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当然包括他的态度,同时也包括他给我留下的整体印象。他看起来接近五十岁,留着棕色的山羊胡,下巴上还有杂乱的胡须。他的眉毛很厚重,一个圆鼓鼓的、亮晶晶的鼻子上面架着一副宽大的、玳瑁边框的眼镜。
我问他在这里干什么,态度比应对普通的流浪汉要好得多。他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又凝神看着池水,接着说道:
“请您向米勒先生通报一下。”
“我应该如何通报呢,先生?”
我特意强调了“先生”这两个字,语气里表达了不言而喻的意思,但是他好像毫不在意。
“我叫杰克·让德克利夫。”
我用生硬的口气问他是否和戈登爵士约好了。与此同时,让德克利夫这个名字触动了我脑海中某一处模糊的、一时想不清楚的记忆。这时,他又说话了,他的疲倦而漫不经心的声音让我的记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我没有预约。但是我认为他会见我的。我是安娜——他已故的妻子一的表兄。”
说完之后,他捡起了一片落叶,用指尖小心地捏着,然后松开手指,看着落叶在水面上漂浮了一会儿,便突然沉了下去。尽管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奇怪,但是我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我转身回到了房子里,向戈登爵士通报了来访者。戈登爵士显得很惊讶,也很困惑。根据他的记忆,他的妻子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位表兄杰克。但是他记得妻子曾经说起过一位住在苏格兰的叔叔,而她的父母和这位叔叔的关系并不和睦,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叔叔。那个叔叔有孩子,戈登爵士并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名字。
戈登爵士走到窗口,出神地看着站在喷泉旁边的造访者,然后让我把杰克·让德克利夫领进书房。
戈登爵士的书房很宽敞,而且天花板很高,因此他也把这里当做会客厅。书房的南侧有两扇窗户,因此光线非常好。在南墙上还有一个朝外面凸出的玻璃观景窗洞,形成了半个圆亭,那里安放着戈登爵士的写字台和打字机。他的工作区域地势比较低,必须走下两级台阶。在房间的东侧摆放着几个有皮靠垫的扶手椅,椅子面向一大排豪华的落地书柜,在书柜中间嵌着一个壁炉。在房间的中央有两根八角形的柱子,其中一根柱子上倚靠着一套完整的十五世纪的盔甲,另一根柱子上挂着一些盾牌,还有一对显眼的狼牙链锤。我知道这样描述并不能准确地表达出那个房间的风格,您必须亲自参观才能明白。整体而言,这个房间完全符合戈登爵士:稍有戏剧色彩的哥特风格——很可能是戈登爵士自己设计了这个房间的内部装饰。南侧和西侧的墙壁上贴着橡木的壁板,上面是一套颇为可观的武器收藏品,从古战戟到左轮手枪应有尽有,其中还有各种匕首和东方式的短剑。墙上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小壁龛和凹槽,里面要么是令人胆战心惊的面具,要么是著名罪犯的小蜡像——有一些不是蜡像,而是大号的玩偶。这些收藏品中多数都是价格不菲的古董,另外一些是戈登爵士亲手制作的。在不需要构思下一部剧本的时候,戈登爵士会花很多时间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制作玩偶。
在夜幕降临之后,这些可怕的收藏品好像在昏暗中复活过来。我向您保证,时至今日,当面对那些阴森而杂乱的东西时,我仍然会感到毛骨悚然。房间里还有一个五斗橱,上面摆放着很多小铅兵,正在进行残酷的战斗,更不要说站在一个箱子上面的迦梨神①的雕像……还有其他类似的东西。我想这些描述已经足以让你们对这个房间的氛围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你们也会明白为什么戈登爵士热衷于在这个房间里寻找灵感……而且我要叙述的离奇的故事也发生在这个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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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迦梨神,印度教中的一个女神,通常代表死亡和毁灭。
我把杰克·让德克利夫领进了书房,然后就退了出去。我没有在门口偷听的习惯,但是这个访客给我留下了非常古怪的印象,我害怕戈登爵士会遇到危险。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走回到门边,透过锁孔朝里面张望,同时竖起了耳朵。
“……这么说,”书桌上摆放在着两个杯子,戈登爵士在杯子里倒了威士忌,“您是安娜从未谋面的叔叔的儿子。”
“嘿!”杰克·让德克利夫似乎被墙上的武器收藏吸引住了,“是因为一些陈腐的家族内部争端,不值一提。安娜从来没有向您提到过我?”
“没有,我没有这个印象。”
“这并不奇怪,我只见过她一次,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次她到苏格兰来探望我们,当时我的父亲刚刚去世。我们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我向她展示了我养的绵羊,她好像对畜牧业很感兴趣……我们约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但是您也知道,这种约定往往……可怜的安娜,她的运气不太好……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她发生意外的消息。我记得是两年前的事情,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