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平平安安
紫宸宫。
冬天里枯萎的花草都被移走了,种植上岁寒三友,白梅、雪松、寒竹,在庭院里凌然挺立着,于白茫茫和绿瓦红墙中别是一番风景,犹如遗世独立。
以往的太子住所,原本是富丽堂皇的皇家气派,因为这几日国师住在这儿,皇上便命人将紫宸殿内外都精心收拾了一番,像是翻新了一遍,珠光宝气的古董、金银饰物换成了名家字画,书房里郁恪的玉器玩具也都装进一个箱子,摆上了进贡的笔墨纸砚,差不多与国师府的书房如出一辙。
郁恪找人调制了新的冷檀香,气息较之前的那种要淡一点儿,他担心楚棠会不习惯,但新的那种冷檀胜在取了几味珍稀而有益身体的香料,他便试着给楚棠点上了。
结果显示,楚棠这个人性子冷冷淡淡的,喜欢的香料也是冷淡一些的。
“我就说哥哥会喜欢的。”郁恪洋洋得意道。
楚棠在看书,这人冷不丁就闯进来,一个劲问他香好不好用,他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孩子的意说喜欢。
他放下书,道:“陛下身上有伤,该静养才是。”
怎么到处乱跑呢?
郁恪仿佛这才想起自己是伤患一样,摸了摸胸膛,道:“哎呀,哥哥不说我都忘了。不过年轻力壮,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是吗?”楚棠不置可否,道,“既然陛下无事,那我也没有留在……”
“不行!”郁恪一口拒绝道,“其实我痛死了!昨晚还发着高热呢,不过是因为年轻才好得快,但是胸口上的伤还是很疼。”
“过来。”楚棠招招手。
郁恪像个小马驹似的蹭到楚棠身边,道:“哥哥。”
楚棠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打量着他。
郁恪体温不是很烫了,但还有些不正常的热。眼睛也明亮明亮的,只有微微苍白的脸色和唇色能显现出他是一个病人。
楚棠收回手,道:“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糟蹋身体。”
郁恪坐在他身旁,扑哧笑了出来,支着脑袋看楚棠,笑意盈盈:“哥哥难得说这些话。”
“我倚老卖老一句,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身体有多重要了。”
楚棠自觉自己老成地在教训年轻人,郁恪却明显不这么认为,他凝视着楚棠那张漂亮的脸蛋,眼神幽深。
旁人都道国师今年该有四十岁了,可看过他面具底下的容颜的人,不可能将这张脸和四十岁联系到一起。
郁恪嘟囔道:“你才比我大多少,哪能倚老卖老?过不了几年,我就能比你老了。”
楚棠笑了下,逗他道:“可我已经四十了,陛下能一下子从二十多岁,变成四十多吗?”
“哪怕岁数不能赶上,但哥哥容颜不变,我的容貌却明显比你衰老得更快,到时候我就比你大了。”郁恪有些欢喜,有些忧愁道。
他歪着头靠在楚棠肩上,楚棠情不自禁摸摸他,失笑道:“不会的。”
郁恪没说话。
他说的是实话。尽管楚棠不承认,但在世人眼中,他确实不会变老,在郁北十几年了,郁恪就没见楚棠的相貌有变化过,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凝固住一样,从未留下一丝痕迹。
反观他自己,虽然年轻,虽然在所谓年龄上比楚棠小十几岁,可按照这种趋势,终有一天,他会比楚棠更快老去。
郁恪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个心愿自从遇到楚棠开始,就一直埋在他心底——他希望自己长成一棵比楚棠还要高的大树,好好护住楚棠,不让他有丝毫烦恼。而另一方面,看着楚棠不曾改变的容颜,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快长大,这样楚棠就不会见到他衰老的样子了。
但就像他阻止不了楚棠离开一样,他也阻止不了这种趋势继续存在。
而且,他以后还能不能留在楚棠身边还未有定数呢。
郁恪眼眸一压。
不管楚棠要去哪儿,他能留一天是一天。就算楚棠离开了,他也一定会找到办法去找楚棠的。
楚棠道:“到时辰了,你等会儿去喝药,好好养伤。我出宫一趟。”
郁恪立刻收回那些心绪,瞪着眼,仿佛下一秒楚棠就要离开一样,紧张道:“哥哥要去哪儿?”
“回府,我还没和郁慎道一句别。”楚棠道。
“哦。”郁恪低眉顺眼了一会儿,很快就又道,“我陪你一起去。”
楚棠办事向来光明磊落,一时没察觉郁恪话语下要防着他跑路的意思,只摇头道:“你得去喝药换药。谨遵医嘱,伤才会好得快。”
郁恪不依不挠,道:“你等我喝完,再和我一块儿回国师府,不好吗?我也好久没去国师府了。”
“……你先把药喝了吧。”楚棠道。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黎原盛的声音,道:“启禀皇上和国师,徐太医来了。”
郁恪道:“药这不就来了?哥哥等我!”
像是怕楚棠拒绝他,他大步走了出去。
楚棠不喜欢书房染上药味,郁恪就从不在他书房里换药,只到外间换便是。
楚棠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了。
去到外间时,郁恪已经脱了上衣,正冷着脸由太医剪下绷带,绷带会黏连伤口,解下时会很痛,郁恪却毫无反应,坦露着伤口,好像还在神游天外,手指轻轻转着佛珠,不知在琢磨什么。
一见楚棠来了,他立马收起老神在在的样子,龇牙咧嘴着喊轻点儿。
太医猝不及防见识到皇上变脸的本事,手一抖,不小心压在伤口边缘,郁恪叫了一声,太医连忙跪了下来:“微臣该死!”
郁恪理都不理他,只顾看着楚棠,泪眼汪汪的,道:“哥哥我好痛!”
楚棠走过来,皱着眉打量他的伤口,伤口较之前天,完全不见好转,反而有撕裂的趋势:“怎么看上去越来越严重了?”
郁恪道:“不知道……是不是这毒太厉害了,我以后都不会好了?”
他虚弱地伸手要抱,楚棠只好递了只手给他,转头去问太医,道:“太医,陛下伤势如何?”
“回国师的话,陛下身子骨强健,想来不会伤及根本。但禁不住病情汹涌,伤口复发,一时抵抗不住毒素也是有的。”徐太医回道。
“起来吧。”楚棠道。
郁恪坦露着线条好看的腹肌,笑道:“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好。”
“胡说。”楚棠看了看端盘上的碗。
碗里的药已经被郁恪喝了,只剩下一些药渣。
楚棠眉间蹙了起来。
按理说,喝了上好的药,也敷着宫中的上品创伤药,伤势应该有好转才对。且现在是冬天,不容易感染,怎么郁恪的伤口看上去还有发炎的趋势?
郁恪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吸着凉气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