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是啊,你跟了我快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庄府总管听到庄侯的语气松动,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拼命磕头道:“奴才对庄侯一片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丝毫怠慢。”

“嗯,不敢有怠慢,却敢为了一点贿赂,对我玩欺上瞒下。”

庄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为了黄白之物,你选择了欺瞒我,凡事有一必有二,明日你就能为了更大的诱惑,而选择背叛我。”

“你刚才说的,其实还有一句有道理。你说,你该死。”

庄侯将一只酒盅掷到门上。

那是一只空了的酒盅,从空中飞过时,没有落下一滴酒。

小池甚至能感到那风起凉意,掀起了自己的发丝,那陶瓷酒杯砸在门上,又滚落在厚重的虎皮毯子上,甚至连一个边都没有磕碰。

门上被酒杯砸出宛若扣门的轻响,而外面的亲卫却已经十分默契的走进屋子,将总管拖了出去。

庄侯慢慢又倒了一杯酒,“彻查这些年他所收受的贿赂。”

就在小池以为,他可能会说“将所收贿赂充公”时,就听到庄侯一脸淡然道:“统计他这些年所有收受的贿赂,找人在旁边唱报,然后让他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全部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聚集庄府上下所有的仆人奴隶,在旁观看全程。告诉他们,如果任何人敢再收受贿赂,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屋里片刻死寂,那总管终于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嚎叫。

而冷风灌进一瞬,这人却已被拖出去,屋外响了几声动静,他便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庄侯用脚尖,将伏在地上的王公子的脸抬了起来。

亲眼看到总管的下场,王公子已经面无人色,那张精致艳美的脸,此时已全是狼狈的鼻涕眼泪。他惊恐得语无伦次:“侯爷饶命!奴才……我只是心系侯爷,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求王爷别杀我!”

庄侯轻轻笑了,“你心系谁,关我何事?你只是有着令人惊叹的愚蠢,自己是一个东西,却妄想去损毁我的另一个东西。”

“却总是忘记了身为东西的你们,只有主人,才有处置的权力。”庄侯叹了一声,“这样的自以为是,我该怎么罚你呢?”

庄侯收回了脚,王公子已吓得瘫倒在地上,庄侯掷出了第二只杯子。

小池跪在地上,不敢多看,他听见外面的人进来,制住了王公子。

而庄侯的审判却迟迟没有下达。

他在地摊上无声的走了过来,停在了小池身前。

小池在一瞬间,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距离出招。

他离庄衍那么近,都没有丝毫办法奈何他,更何况以现在他和庄侯的距离,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那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害怕,他下意识的寻找什么东西,可以在这样恐惧的环境中保护自己。

庄侯微微弯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小池身子还跪在地上,在这样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与庄侯对上了眼神。

庄侯冰冷的眼神如盯住猎物的毒蛇,他让明亮的烛光照到了小池脸上的伤疤,他掐紧自己下巴的手冰冷而黏腻,还沾着过于辛辣的酒气。

片刻后,他放开了小池,把手缩了回来,转头问道:“你哪只手划了他的脸?”

王公子吓得放声大哭,身体瘫软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说?……那就算上你所有的手指吧。”

庄侯点点头,态度平和道:“挑几块磨刀石,把他的十根指头用磨刀石磨掉。拖到后院行刑,让所有人看着,什么叫规矩,然后把他给我扔出去。”

王公子吓昏了过去,他被毫不怜惜地拖了出去。

初进府时,王公子一身妖娆风流,在他面前炫耀侯爷宠爱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如今却落了这样一个结局。

一个男宠,本就没有其他的技艺傍身,如今没了双手十指,又被赶出府,只怕会生不如死。

又一个人被拖出去了,这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了。

小池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他终于知道,为何父亲曾经说过,庄侯用的人,无人敢起丝毫二心。

稍微一个不合意的,就会遭到如此下场,手段残酷得让人心悸,又叫众人观刑,未来一段时日内,侯府上下大概会是铁板一块,无人敢起叛念。

此时,小池竟然不想那些庄侯的亲卫就这样退出去,独自留下他与这披着人皮的魔鬼相处。

庄侯看着他后背的线条,却笑了一声,“你叫……小池?”

“当时在残墟里,我抓着你的脚,把你从那个狗洞里拖出来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庄侯声音中带了一点玩味,“那个时候,你是真的害怕,拼命的想躲开我。”

小池身体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生成这般模样,确实是很少见。”

庄侯围着他的身体,绕了一圈,“当时忙着清盘罗鄂负隅反抗的旧部,没来得及顾得上你,把你送回府,想先让人教教你伺候人的规矩……”

“我让人送你回来,那么怕我的你,却主动爬上我儿子的床。”

匕首的刀刃贴着肉,已被小池的手臂熨温了。

他的眼前,只能看见这一角铺在地上的虎皮,他藏在右边袖子里的手握着匕首,甚至有些脱力的抖动。

庄侯的声音似乎靠近了些,就在他的头顶响起:“我儿子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不喜欢过什么东西,也没见他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我曾经有些苦恼,这孩子心性淡泊这一点,太像他母亲了。”

这男人的思维跳跃极快,冷汗打湿了小池的额角,他在恐惧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镇定下来,费力地跟上庄侯的思路。

“善娘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只是她太好了,这样污浊的人心和世道,她只撕开了一角,就已经无法承受了。”

庄侯的声音冷淡,却有一份难以察觉的亲昵。小池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样,却看见他走到内室里间的,观看着一张挂在墙上的绘卷。

绘卷上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她背着一个草篓在山间采药,她扬起来的脸上五官秀美,眉眼间却深深蕴藏着一段无法诉诸于人的忧郁悲伤。

“我不希望庄衍……会像他母亲那样仁慈良善。这样险恶的世道,唯有十倍报之的果决狠辣,才能震慑四方。人的本性便是趋利避害,忘恩负义更是人之常情,他广施恩泽,引来众口称赞,也不如我一招杀鸡儆猴,让旁人不敢另起心思。”

庄侯的声音似在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只有庄衍这一个孩子。”

顺着地上的虎皮,庄侯顺手抄起桌上的酒,重新走到小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