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池罔留在客栈的这段时间中,子安去了兰善堂行医,并受到了医馆里的热烈欢迎。
没人因为他是个和尚,就不许他进来帮忙。一来是因为和尚认识的人是池罔,来头怕也不小,二来是因为他的医术好,兰善堂里的大夫见识过后,没一个不佩服的,在闲暇时都像跟在池罔身边那样,跟在和尚身边学习医术。
门口房流正耐着性子,在和萱草堂江北的大掌柜扯皮,他偶尔会瞥一眼在兰善堂中的子安,眼神里露出一点隐晦的提防。
等房流皮笑肉不笑地打发了萱草堂的管事,就立刻脚底抹油地回客栈里,去守着他小池哥哥了。
直到傍晚时,这一天来兰善堂问诊的病人才处理好了,子安也终于有了些空闲。
夕阳西下时,他离开了兰善堂,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池罔所在的客栈。
他去了一趟今城外的佛寺,在这里得到了佛门的最新信息——自固虚法师中毒至今,体内余毒无法完全清除,一直缠绵病榻。
但是固虚法师以大局为重,约束门下弟子不许召回身在江北的子安。北边佛寺中的佛门弟子在救护瘟疫疫民外,闲暇时也会为远在南边禅光寺的掌门念经祈福。
子安先是看了几个前来佛寺领药的病人,把这里的病人也处理了,才去借了一间禅房静修。
他昨夜一夜未睡,此时独自一人在禅房里打坐,闭眼默诵佛经,至到深夜月上枝头,才重新睁开眼。
子安看着自己眼前闪烁的一行金字“7/???”,过了许久,才长长出了口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点开了这一串数字,身体仿佛仍在如常的修行打坐,意识却立刻陷入这一段破碎的记忆中。
在那一年入秋时,庄衍换了位给他讲书的儒士。
原来那位为他单独授课的大儒,几日前选择前往南边游历,在等一阵子后天气寒冷后,宽江上冻,那他到明年前都只能留在南边不回来了。
在大儒离开前,向庄衍推荐了一位自己的好友,这位好友也是江北有名气的名儒,在江北开课授徒。他开办的学堂里,所招收的弟子,大多都是出身江北贵族名门的公子少爷。
庄衍从来没上过多人的堂课,以后也不准备上。他读书若有疑惑,就会与这位名儒单独约时间,在他休课或休息时,带着自己最近读完的书前来私下请教。
作为书童,庄衍一直带着小池跟在身边。小池来到庄府大半年,已与初来乍到时完全不同了。他的汉话越说越顺,也开始读一些有难度的汉书。
之前那位离开江北的大儒上课时,小池已经得到了庄衍的默许,在外间竖起耳朵悄悄听课,能不能听懂另说,但是小池不放弃每一个机会,偷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今庄衍暂时换了位老师,上课的房间格局不一样了,小池试图偷听,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身为奴仆,自然不能一起进去堂而皇之的听课,名儒也是讲究排面的,弟子非权既贵。若不是庄衍的身份地位超然,他是不会单独给庄衍上课的。
在江北的年轻一辈中,没有其他的公子哥大少爷能有庄衍这样的地位,他身为庄侯独子,自身有资质也有资历,率领天下闻名的江北骑兵精锐,有权有钱,啥都不缺。
就连身边的美人,都是一等一的拔尖。
小池跟着庄衍过来了两次,他每次来,都会引起学堂的骚动。
他以前没有像这样感受过,庄衍在江北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备受关注,连带着庄衍身边的自己,也一起艳名远播。
这些出身不凡的少年公子,早几个月前就听说庄衍有一个罗鄂美人,被他藏在院里独宠偏爱。
这美人在几个月里深得庄少爷喜爱,护得极为周全,等闲人见一面都难,如今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仔细一看,发现果然与中原美人大不相同。
异族人相貌有特色,他又是美人中的翘楚。眉目流转的风情,看一眼就让人丢不开手,眉眼气韵自成一段风流,年纪虽有几分稚嫩青涩,却正是可以采撷的好年岁。
众人一看,目露羡艳之色,有人当场便说,“这样的罗鄂美人也搞得到手……小庄侯会享受啊。”
还有更懂各种门道的公子哥,话说起来更是轻佻,“现在也只有江北高门大户间,才能送得起罗鄂美人,算得上是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了。庄府带起来的风气,尤其是这样好模样的罗鄂美人……千金难求啊。”
小池默默退后一步,他低着头,没人注意道他此时的眼神中神色极冷。
庄衍请教完问题从里间出来,他一到外面,就发现气氛不对。
小池见他出来,直接钻到他身后去躲着,庄衍的袖子上传来轻微的力道,那是小池抓着他袖子一角,无声的传达着自己的焦虑和……愤怒。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胆子大的公子哥道:“庄兄,这就是你专宠了大半年的那个罗鄂人?”
这公子哥家中,最近与庄府有些相关的利益,故而庄衍对他,倒是有几分面上的客气。
可是他一开口便是小池,这让庄衍本就疏离的笑容消失了。
他没发觉庄衍的脸色,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池,痴迷道:“庄兄,你前日与我家谈的那桩买卖,我让我爹再让两分利……只要你把这小书童,让我带回去几天……”
那一瞬间,庄衍感觉小池死死抓住了他的袖子。
庄衍没说话,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小池的手从袖子上扒了下来,然后让他不再隔着袖子,直接握紧了自己的手。
庄衍面无表情,回答甚至颇有风度,“免谈。”
他拉着小池离开了学堂,直接把他塞进了马车里,不让别人看到他。
庄衍在外面交代了几句,才带着小池回了家。
当天下学时,那向庄衍讨过人的那位公子哥,在街上当众坠马。
他的坐骑向来温顺,也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把主人震下马,先摔断了两条腿,又反踩回去,踩折了肋骨,断骨差一点就插到心脏里,人几乎当场就去了。
这公子哥也有些家底,连忙延请医者,可江北最好的医馆兰善堂,却来个恕不接待。
稍微在江北待上些年头的人,基本都能确定这是谁的手笔了。
公子哥一家先是丢了庄府的生意,许多高门大户的朋友得了消息,都闭门不再与之来往。公子哥的爹在知道这件事后,狠下心把好不容易请到医生、捡回一条命的儿子送到了外地庄子上,自己亲自去庄府请罪,一连好几天,终于惊动了庄侯。
自然有人解释事情来龙去脉,庄侯听到这是庄衍动的手,有些意外。
庄衍待人一向宽厚,这还是庄侯第一次见他这样狠心,惊奇之后,居然微微笑了,“有意思。那孩子……果然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