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大夫啊,您给看看,我老爹刚刚中风成那样,现在这就……就没事了?”
池罔收好自己的砭针,将它放回药箱里,“人已经救回来了,我开副药,让他吃上半个月,注意些服药时的忌口,别让他吹凉风,好好养几个月,人就能彻底复原恢复了。”
农夫满脸感激,接过药方,对池罔千恩万谢。
而池罔反应寡淡,只是将挂在他家葡萄架边上已经晾干的腰带取了下来,重新小心的系回身上。
池罔在江北上岸后一路前行,在路过的地方顺手救了一个中风的老农民,稍作停留,便继续重新上路。
自从池罔与那秃驴摊牌后,砂石就知道他的心情一直非常低落,所以这一路上,砂石就一直与他说着话,不想让他感到孤单寂寞,“小池,这一个再加上你之前在江里救的上百人,我都给你算进去了,幸亏你当时坐的是无正门的空船,整船就你一个渡江的人,才把所有人都载上。”
池罔面上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他说话的声音,甚至透露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没到吗?”
砂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池罔指的是什么,他检查那个被上锁加密的程序,回答道:“数值发生了变化,总体趋势是继续减少,你一直知道这是什么,对吧?”
“是我还需要去救的人。”池罔缓慢的回答,“难道是我记错了吗?我以为刚刚那个已经够了……看来,我还没有还完债。”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腰带,将上面的褶皱压平。
“小池,我发现你好像很珍惜这条腰带。”砂石发出了感叹,“好精巧呀,是谁给你做的?”
池罔一直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温柔之色,“是我的妹妹。”
虽然砂石早就在资料中知道池罔有一个龙凤胎妹妹,但这还是砂石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见池罔主动提起他的胞妹。
“当年我和妹妹国破家亡,在逃亡的路上不幸失散后,有三十多年,我一直以为她死了……直到很久以后,我亲自主持了一次会试,选拔大江南北各地有为的年轻人,我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孩子。”
池罔轻声述说着这一段回忆,“那孩子,我第一眼就从他的身上看出了我妹妹的模样。当时就留了心,把他单独留了下来。他很聪明,知我是罗鄂遗族,更是主动告诉我,她母亲也是罗鄂人。”
“然后我就去查了他家……就这样找到了我妹妹的下落,她成了家,我妹夫是当年庄侯侵略军中的一个参军,人倒是很有几分正直,在罗鄂国破时奉命搜索抓捕罗鄂贵族时多有手下留情,在撞到我妹妹后,对她一见钟情,亲手伪造了她的假死,逃脱庄侯的人的追捕,带着她逃到了北地群山间隐居,自此几十年离群索居,不问世事。”
池罔露出了一点微不可见的笑容,“我妹妹的一生虽然不甚富贵,过得却很是充实快乐,那个参军非常疼爱她,他们一世恩爱,直到双双离世,合棺而葬。”
“她有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是儿子,小的那个是女儿。他们在山里住了许多年,直到等到沐北熙一统天下许多年后,才敢出来活动,这才知道庄侯都死了,我已经将罗鄂族人迁往西雁关,也知道了我这些年,以尉迟望身份做的这些事,那参军才敢把我妹妹的身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的儿子。只是他们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太晚了,我没这个运气能见上妹妹最后一面……但能知道她这一生大抵圆满,也算是极欣慰的了。”
“孩子们还叫过我舅舅。”池罔的笑容里埋藏了许多怀念,“他俩都很懂事,还把我妹妹生前绣给我、却一直没机会亲手交给我的腰带,特地带了出来……我妹妹还记着当年我们在罗鄂时的约定,给我做了这条腰带,她刺绣的手艺一点没丢,许久不见更是精进,不仅没有失传,她还原原本本传给了她女儿。”
说到这里,池罔笑容转淡了,“可是那时候,我就发现我身上的时间是停滞的,我永远不会衰老,就是我那三十多的外甥,看起来年纪都比我这个当舅舅的大……再后来,我看着妹妹的后人都过得很好,慢慢也不敢多接触了。但我一直在明里暗里守护着她的后人,收集着她们的刺绣,偶尔实在想念了,也回去看看……可是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故人的痕迹越来越淡,再后来,我就不去看了。”
“但我一直让无正门的人追查着他们的下落,让他们世世代代都过得富裕安稳,在危急时刻替他们保驾护航……直到现在,他们成了当朝最至高无上的人,就终于不需要我再出手保护了。”
一直安静听着池罔叙说的砂石,巧妙的转移话题道:“但是房流不一样吧?”
提到房流,池罔的心情果然就振奋了一点,“是,他笑起来的样子,竟然有五分像我妹妹……这么多年了,在这么多的孩子里,就他的血脉是与我最近的,模样也是最像的。”
两个几百岁的年轻人,操着长辈的口吻,炫耀着优秀的小辈,“他那股聪明劲也像小池你,还能学会你的武功,资质不是一般的好,又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你待他就格外与众不同,是不是?”
“是。”池罔承认了,他心有默契的领悟到了砂石不曾说出口的关心,微微笑着道:“谢谢你,砂石。”
他们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砂石没有给他导航指路,但池罔却似乎对江北这一片土地都熟悉的很,脚步一刻不停。
眼前的景象愈发熟悉,砂石终于忍不住发问了,“这里是……畔山?”
池罔重新走回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畔山脚下,那一户农家屋舍依然伫立在原地,池罔只是远远的看了看,就被在地里干活的农妇认了出来,她立刻甩了手上的泥巴,惊喜的走了过来,“这位大夫公子,你又过来啦?”
池罔对她倒还算是有些印象,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家的老爷子现在身体如何?”
农妇收敛了笑容,“老爷子没了,是去年冬天时走的,不过人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算是很长寿的,自从大夫你治过他后,他那几年身子骨都硬朗得很!走得时候是在梦里,没痛苦,算是喜丧了。”
“……是吗。”
农妇粗枝大叶,看不出池罔此时的变化,“老爷子走之前,还一直惦记着你呢,大夫公子,你难得能过来一次,这快到饭点了,不如像以前那样,再去我家吃顿饭吧?”
“多谢,不叨扰了。”池罔语气神态皆冷,那农妇吓了一跳,在旁边悄咪咪的看了池罔好一会,最后还是没敢搭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尘缘已尽,再无故人,又何须多添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