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神逝

妖怪们的执念是很可怕的。

因为寿命以百年记， 他们之中很少有善变的家伙，反而，大部分妖怪都习惯了用漫长的时间来做重复的事情， 也并不会觉得无聊， 好像散漫就是妖怪的一种本性。

可即便如此， 矶月森林的那只老鼠的执拗程度在藤原久见过的妖怪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并不希望这样执拗的家伙被虚假的希望和温暖拖累而死，所以才像他发出了邀请， 可他其实并没有报什么希望，矶月之鼠也并没有来他的酒馆找他。

毕竟，那可是个执拗的家伙。

只是， 藤原久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张布满了疤痕的左脸， 和矶月之鼠按着天盖低下头把自己埋到阴影里去的样子。

在他提到伤疤的时候，那只妖怪下意识就作出了躲避和掩盖的姿态，所以， 他其实也是觉得那片伤疤是丑陋的吧？

身体满满腐烂的感觉一定是很疼的。

毕竟， 那种恐惧和痛苦甚至能够摧毁一位古老妖神的意志。

可明明就很害怕，那只有着一头银灰色长发的中级妖怪却还是选择了留在壬生的身边。

……只为了当年像他伸出手的片刻温暖吗？

藤原久忍不住摇了摇头， 再一次感叹自欺欺人的妖怪果然最傻了。

时间早就过了三天， 辰未的幼鸟已经孵出来了， 他也见过几次，长着人类的脸和龙的角，总是带着天真的笑意， 用好奇和清澈的眼睛打量世界。

猫咪老师还给他取了个名字， 叫做小玉。

虽然不太好听，但其实非常贴切。

藤原久看着坐在桌面上抱着肉丸啃的一脸开心的小辰未， 和趴在桌子上，一脸姨母笑的注视着小辰未的弟弟和肥猫， 突然有点不忍心告诉他们，辰未在龙族中被当作劣等种嫌弃的原因之一，就是……长得比较别致。

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辰未，但白泽给他看过成年辰未的图册，他当时也是被小小的冲击了一下的。

……不过，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

藤原久又看了一眼两只凑在一起的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轻轻的笑了笑，看向窗外的眸光却有些怅然。

为了尽快获得自保能力，只要吸收的能量足够，辰未很快就能进入成年期，之后，就必须离开巢穴开始不停的旅行。

所以，离别的那天，其实已经不远了。

而事情也的确入像藤原久预想的那样。

当夏目贵志忧心忡忡的找过来说小玉最近似乎生了怪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进食了的时候，藤原久只是安慰的拍了拍弟弟的头顶。

因为温暖和快乐太过令人眷恋，在一起的时间又太过短暂，所以，不管是少年还是小玉才都还没有做好离别的准备吧……

从兄长那里得到答案的少年心事重重的回了家，小玉趴在柔软的垫子上，看到夏目就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少年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蹭了蹭他的脸，几乎难以抑制住心中的酸涩。

虽然只有几天的时间，被这样柔软而纯粹的生命全心全意的信赖着，实在是件令人高兴到想要流泪的事情。

所以，当曾经威胁过他，自称矶月之鼠的妖怪闯进家里想要抢走小玉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抱起虚弱的小辰未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矶月之鼠看着少年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又回过神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被一道符贴在壁橱门上正在不停挣扎的球型生物，沉默了一秒后，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明明是只小猪，却只是被困住而没有被壬生大人的符纸灼伤吗？”矶月之鼠一边向窗口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真神奇啊。”

猫咪老师：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脑袋咬下来！！！

不过……

“壬生那个老家伙吗？”猫咪老师一个用力挣开符咒，在烟雾中化为巨大的野兽，追逐着妖怪的背影也跃出了窗口。

而树林深处，一头银色长发穿朴素僧侣服装的妖怪已经将少年堵在了一片空地上，被毁容的左脸在月色下令人心头升起一股寒意。

“您是青木大人的弟弟，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冒犯您，所以能将辰未交给我吗，我要将他献给我的主人。”矶月之鼠的眼中似乎结了一层薄薄的凉雾，各种感情被他压抑在深邃的瞳孔中，行动却没有任何迟疑。

见少年抱紧了辰未幼鸟没有任何松懈的意思，银发的妖怪就毫不犹豫的俯下身冲少年抓了过去。

然后，刺眼的白色光芒骤然照亮了整片森林，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鸣叫，巨大的拖着长长的尾羽，展开覆着墨绿羽毛的巨大翅膀拔地而起。

成年的辰未赤红了双目，羽翼挥动卷起狂风，坚硬的可以击碎岩石的鸟喙里叼着穿着僧服的妖怪，还像叼了一只虫子一样不停甩动。

“他暴走了。”巨大的野兽即时赶到护住了被辰未掀起来的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少年，龇着尖齿作出对峙的样子。

即使失去了理智，作为野兽的本能令辰未在面对与自己统一等级甚至可以压制自己的猎食者时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夏目贵志紧张思索着该如何让他平静下来的时候，一个矫健迅捷的身影已经踩着白色野兽的背迅速跃至了半空，然后准确的落在了辰未的鸟喙之上。

“久哥！”少年几乎下意识就喊出了青年的名字，但月夜下一身凛冽的兄长却令少年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藤原久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加在鸟喙之上，本就被一股巨力咬住不得挣脱的银发妖怪立刻发出了沉闷的惨叫。

不过藤原久却对一切视若无睹，他在稳住身型的瞬间就双指并拢毫不犹豫的贴在了辰未的眉心，清声呵道：“镇！”

下一秒，辰未眼中的赤红一散，动作瞬间停了下来，甚至还有点傻气的张大了喙。

藤原久伸手扯住银发妖怪的手臂将他扯出来摔在了地上，于此同时，树林中也闪电般射出数道钢针，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就到了眼前。

“小心！！”脊背砸在地面上的妖怪下意识喊出了声，却在看到黑发青年唇边刀锋般冷彻而讽刺的笑容时屏住了呼吸。

青年的神情似乎在说：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的给，只是张开手掌支撑起了金色的屏障，钢针刺在无形的符文盾上被纷纷弹开，有的洞穿了树木，有的深深扎进了泥土里。

藤原久躬了下身子，就借着腿部和腰腹肌肉的力量弹跳了出去，小玉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刺激的再度狂暴起来，但藤原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里，刚刚摔得不清的长发鼠药也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沿着藤原久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当他追上的时候，藤原久已经踩在了银色巨狼的背上，巨大的金色重剑深深插进巨狼的后颈，银色巨狼的状态比上次见面要糟糕很多，半个身子都散发着浓重黑气，粘腻的黑色血液掉在草地上，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焦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