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起点 八

叶春熙的骨灰在家里摆了半个月,谢栗每天都换新鲜水果,早上起来还要去烧个香,搞得谈恪每天上班身上都是一股子线香味。

谈恪站在玄关戴袖扣,又闻到满鼻子的线香味,回头一看,果然是谢栗又在上香。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妈生前其实不信这个。我只是不想送到殡仪馆寄存处那种地方去。”

谢栗认真地对着小小的香案鞠了个躬,没说话。他觉得谈恪的说法还挺矛盾,要是真的不相信,怎么会觉得殡仪馆寄存处不好呢。

但他没说出来。

周末谈恪不加班也不去医院,两个人懒洋洋地在家里呆着。

上午家政的人来打扫,把窗帘和地毯都换了新的。

谢栗喜欢书房那块湖蓝色的长毛地毯,谈恪干脆给书房添了一套矮桌和靠垫,让他能不要总趴在地上。

谢栗从中午吃完饭就开始在客厅巴巴地守着。

谈恪在网上给他定了一套 switch,还在肖助理的见一下配了官配的 pro troller手柄。

中午的时候谈恪随口提了一句,说快递已经开始派件了。

谢栗当时还表现得很淡定,就说了句‘哦那我今天不出门了’。

谈恪还想着看他这副样子,大概不会如他担心的那样拿到游戏机以后沉迷游戏。

没想到这孩子压根就是故作淡定,故作了没一个小时就装不下去了,中间跑到书房去骚扰谈恪好几趟,扒着谈恪的胳膊央求他看看快递员到哪了。

谈恪第一次见谢栗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他捉住谢栗偷偷伸向他手机的手:“趁着东西还没到,我们先说说一件事。”

谢栗赶紧点头,别说一件了,一百件都可以的。

谈恪伸出手,食指和中指虚握成圈,抬手就在谢栗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鉴于你一直在强调你是成年人,我相信你会合理安排好自己的时间,不会过度沉迷的,对吗?”

谢栗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头顶还有一缕睡乱的头发翘起来跟着晃。

“但我们得先说好,如果你过度沉迷 -- ”

谈恪的话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谢栗跳起来就往外跑,嘴里大喊:“来了来了来了!”

谈恪甚至来不及站起来拉住他 -- 这个小区的快递都是物业送到户主家门口,物业进来会先在楼下打可视门铃,怎么会直接就上楼来?

那边谢栗一开门,傻眼了。

来人不是他惦记了半天的快递员,而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谈启生看到开门的人是谢栗,也愣了两秒。

谢栗从头到脚一身家居打扮,甚至主动来开门,显然不是过来偶尔做客的客人。

谈启生当即脸就拉了下来:“谈恪呢?”

谈恪听到动静从书房里出来,对谈启生的出现也很吃惊:“爸,你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他说着走过去来开谢栗:“你去书房忙你的事情吧。”

谢栗蹲在椅子里,听着外面谈启生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和咆哮,如坐针毡。

谈启生是来要骨灰的。

谈恪扣着骨灰不下葬,谈启生几次从谈忻嘴里问不出准话,谈恪又避而不见,他一怒之下就自己从医院里跑了出来,上门来要一个准话。

“你扣着你妈的骨灰干什么?” 谈启生边咳边说,“她人都没了,你还叫她不安宁?你把骨灰还给我,我自己去买墓下葬!”

谈恪回了句什么,谢栗听不真切,只有几个零星的词,小苏山、纪念馆什么的,越过门板传进书房里。

他说不清楚自己这种预感是哪来的,但浑身都紧绷起来,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

下一秒,外头便传来一声巨响,听动静,像是什么大件的东西被砸了。

饶是谢栗预感到外头的这对父子要起冲突,还是被这动静吓得打了个激灵。他生怕是父子两个打起来 -- 主要是怕谈恪被他爸爸打,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开门跑了出去。

客厅墙上的液晶电视被砸了。

盖屏玻璃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摆着骨灰坛和小香案的电视柜前掉着一个铜制的彩色金刚鹦鹉摆件,是谢栗从巴西带回来的旅游纪念品。

这显然就是这场“暴力碎屏”事件的另一个受害者了。

那摆件花了他一千多黑奥,折成人民币快两千块了,是他专门买回来送给谈恪的,买回来以后一直摆在茶几上。

谢栗有点心疼,想也没想就往那边走,想去把东西捡起来看看。

谈恪眼疾手快,两步冲过去拦住他,急起来语气里有几分凶:“都是玻璃渣子,你光着脚跑什么?”

谢栗也知道现在不是该他委屈的时候,只能扁着嘴哦一声,又补了一句:“我忘了穿鞋了,对不起。”

他光着脚转头就往书房里走。

谈启生开口喊住他:“你站住,” 又转头去看谈恪,“你现在是有钱了,领人回家同居都用不着和父母说一声了,是吗?”

谈恪看看自己父亲,又转头看看谢栗,声音冷硬地开口:“谢栗已经见过妈了。”

言下之意是,见过妈就够了。

谈启生被自己儿子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气得脸色涨红,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额头上的青筋随着他胸腔的剧烈起伏也跟着一鼓一张。

“好,好,好 。我总算看出来了,” 他指着谈恪,“你心里恨我,不想认我,也不打算让我和自己的妻子埋在一起,是不是?”

谈恪平静地看着他:“反正我妈活着的时候也没见过你几面,死了以后是不是还埋在一块地里,重要吗?她把这辈子都奉献给你,现在人没了,你还不如放她 -- ”

猝不及防地,一个响亮的巴掌迎面而来,打断了谈恪的话

谈恪头都没偏半分,扎扎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左脸迅速涨红起来,几个指印子分外显眼。

谈启生指着他的手剧烈地抖起来:“你,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再说一遍?”

谢栗不远不近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过去劝两句。

只是他发觉谈启生的面色红得异常,胸腔起伏的速度也远超正常。

他想小声劝谈恪一句,别真的把谈启生气出三长两短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谈启生真的就咕咚一下倒了。

谢栗吓得腿都软了,转头就往卧室跑。等他找到手机再跑出来哆哆嗦嗦地拨号叫救护车时,谈启生又醒了,被谈恪扶到了沙发上。

电话那边催问谢栗地址,他结结巴巴地刚说了街道和小区的名字,便听谈启生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还要拽着嗓子喊:“别叫救护车!我好着呢。”

谢栗拿着手机没主意了,只好拿着眼神去问谈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