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屋外下着大雪,寒气很重。
老人老年痴呆又犯了,年轻人担心爷爷身体,连忙将他们请进屋去,引他们到二楼窗前落坐,又服侍老人吃药睡下,这才又走出来招呼。
“不好意思,我爷爷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有时候说着话就会突然犯病。”
他抱歉地笑笑。
听苏星轨口袋里一直传来嗡嗡声,以为是有工作上的紧急电话,便将视线落向他口袋,提醒一句。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手机不停震动,发出令人焦躁的嗡嗡声。
许久之后,才终于回落成落寞闪烁的提示条。
「狗东西」
「未接来电(52)」
苏星轨淡淡看了一眼。
还来不及看清后面跟着的一大串短信,屏幕就又跳回了来电页面。
年轻人也探头看向手机。
见他眉心微微蹙起,客气道。
“要不你先去接了吧?”
“不用,就是个推销电话。”
苏星轨将手机调成静音,随口敷衍过去。
又看回年轻人。
“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两年前,就是你把新型车的策划书卖给了我们?”
“啊……是的。”
一听到「策划书」,年轻人瞬间局促起来。
他误以为苏星轨今天是来兴师问罪,不安地搓着手指,竭力避开视线。
“我已经听说「全知」新型车的事了,这点我真的很抱歉,两年前我把策划书带来的时候,并不知道爷爷早就将它卖给了「全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你没问过他吗?”
“没有……当时他出了车祸昏迷在床,我也没法问,只记得小时候他嘱托过我,说万一他出事,就拿着这份策划书去找星辰集团的人,我想我爷爷为你们牺牲了那么多,要点钱总是可以的,所以当时才提出要钱。”
年轻人似乎真的很愧疚,也不敢看苏星轨。
只是扭头看向楼下一院花花草草。
他大约是想为自己要钱这事辩解。
又匆匆解释。
“我爷爷当年是星辰集团最核心的研发人员,只因当时星辰陷入党派之争,所以才带着资料出走,在这种小地方种田隐居,结果到头来生了病,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却还总和我说,等到时机成熟,一定要把这资料交给星辰的人……”
“可你家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苏星轨也跟着朝窗外懒懒看了一眼。
大雪鹅绒般飘洒着,已覆天盖地,落下刺眼的白。
他半眯起眼,望向周围人家破旧老式的房屋。
又回眸看看这栋房子干净洋气,宛若高档餐厅般的设计,以及楼下那一院精心照料的花草小径。
纤长的眼睫微微一垂。
眸光凛然。
“虽说是乡下,也不是特别大的面积,但能建这么一栋房子,也不可能没有钱吧?”
“这个我不知道,爷爷的钱一直都是他自己保管,我们并不知道在那,他年纪大了,又就得了老年痴呆,病情越来越严重,说话颠三倒四不能信,我也不清楚究竟哪一句是真话。”
年轻人皱起眉。
失神地望着院中那棵老树,良久,才朝它遥遥一指。
“爷爷有时候犯了糊涂,还会指着那棵树,说那是十多年前,你和他一起种下的呢。”
少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眼朝窗外看去。
窗外的那棵老树枝干漆黑,没有叶子,只有零星几点红梅绽开在枝头,被覆下薄薄一层新雪。
假少爷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
老人如果说的是真话,那种下这棵树的人就必然不是他。
所有线索,都在脑海中跑马般闪过。
裴灼会和苏家联姻的缘由,会执着于和他结婚的理由,已经去世的父母,以及无字墓碑前花束卡片上的「苏辰迹」。
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拼接。
令少年哑然失笑。
原来真的假的都是假的。
只有苏辰迹,才是真真正正的苏家大少爷。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如今的苏家,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苏家。
那对住在豪宅里的苏家父母,不过就是鸠占鹊巢的假货。
就连「苏星轨」这名字。
都是鸠占鹊巢后所留下的痕迹。
是拿来祭奠他的。
难怪。
难怪……
难怪裴灼会选择与低自己好几阶的苏家联姻。
难怪他会在得知假少爷不是苏家人后,仍然执意折磨他,难怪原书里他分明出轨了沈映辉,如今却又千方百计都无法再被钓上钩。
因为他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出轨,也从未爱上过沈映辉。
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他对两个假少爷的双重报复罢了。
现在想来,他会成为书中大反派。
根本就不是自己最初猜测的因爱生恨,而是他打从一开始,就决心要折磨沈映辉,折磨那对冒名顶替的苏家父母。
所以不论如何。
他今天都会选择将新型车公布出来,借此打击苏家。
剧情从未改变。
变的,不过是他不再选择报复沈映辉,而是将全部怨恨都加注在自己身上。
与记恨着自己的沈映辉一样。
真正的苏家大少爷苏辰迹,也同样在记恨自己。
沈映辉虽然是苏家的亲生儿子,却到底没有夺走他人生,但假少爷,却将原该属于他的富贵人生吃了个干净,只有假少爷,才是将这一切好处全都占尽的获利者。
裴灼这些年对自己的恨,与沈映辉应当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为强烈。
所以,那时在洛杉矶。
他才会那么坚定地拒绝将结婚对象换成沈映辉。
因为比起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个假货。
眼前这个他恨了多年的嚣张少年,才是他原定的复仇目标,是他二十年来满腔仇恨的具体对象。
那个小提琴少年所经历的□□与侵犯,欺骗与背叛。
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都是他来讨的债,都是他要他所付出的代价。
那自己呢?
他的复仇计划从未改变。
今天是新型车,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吧?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年轻人不知其中缘由,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明自己爷爷的忠心,见少年失神地看着院中植物,长久没有回话,也跟着朝窗外看去,却忽的“啊”了一声。
“楼下那个……或许……是「全知」的创始人吗?”
少年这才终于抬了抬眼睫。
璀璨的黑眸缓缓转动,将视线投向院外。
颇为朴素的铁皮大门前,不知何时停下一辆黑色轿车。
车前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发丝漆黑,脸色苍白,就连平时嫣红的薄唇都没了半丝血色,此刻正举着手机附在耳边,朝他们所在这个窗口望来。
风雪吹上他眉梢,将他额前发丝吹开几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