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允唤林体寒,哪怕夏天掌心都是冰凉的,偏偏杨堪火力足,握上来的瞬间,允唤林能感觉到温暖,他不自觉的揉了揉脸颊,咕噜咕噜咽着唾沫,平静下来后,才冷淡道,“我可不跟你去看,你跟你相亲对象去吧。”

知道允唤林说的是气话,杨堪笑笑,双手捂住允唤林的手腕,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头顶,口是心非。

杨堪毕竟是开船的,对潮涨潮退极为敏锐,说是涨水就一点儿都不含糊,第三天便能看到江水的窜长。

比起允唤林家,杨堪家住的更低一些,杨家两个妹子,一大早在楼顶摘新鲜的茉莉,杨堪在一楼都听到他妹妹的声音。

“爸!哥!水涨起来了,都到趸船的梯子上了。”两小姑娘捧着花一路跑下楼。

这涨多少,具体什么时候涨,不是人说了算了,他们只能在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杨堪爸抖了抖烟灰,“赶紧把东西都往楼上搬吧。”

杨堪妈正在一楼做饭,探出脑袋问道,“这么急啊,这才早上。”

“早点搬吧,涨水谁说得准啊。”杨堪赶紧搬着大件儿的东西,又补充道,“直接搬上三楼算了,别搁在二楼了,免得到时候又手忙脚乱的。”

家里人多,东西也自然多,小件儿东西靠着妹妹们打包,然后杨堪跟他爸一麻袋一麻袋的往楼上抗,特别是电器,纸质类的东西,一点水都不能沾。

中午吃过饭后,一楼的东西陆陆续续的被搬上了楼,就连二楼的棉絮衣服都挪上了三楼跟楼顶。

两小丫头趴在楼顶的台子上看情况,“哥,水到航运梯子了,怎么这么快啊。”

快是肯定的,前两天刚下了大雨,杨堪猜到这次涨水幅度不会小,家里能搬的都搬上楼了,再涨也没法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将最后的几袋东西抗上楼,杨堪从盘子里拿了几朵茉莉,朝俩丫头道,“你俩就在家别到处乱跑了。”打了招呼又往楼下跑,“我去唤林家看看。”

杨堪妈也懒得拦了,一是留不住儿子,二是唤林家就他和他奶奶,小卖部东西还不少,一老一少肯定忙不过来。

江水涨幅之快肉眼可见,小卖部零零碎碎的东西多,幸亏允唤林早就在和他奶奶搬东西,可他家东西搬的七七八八,邻居家的没有。

邻居家是两位老爷爷,两个聋哑人,一个姓黄,另一个不知道姓氏,黄爷爷是码头上长大的,打小就听不到也不会说话。

先前爹妈靠着收纸壳把他拉扯大,后来爹妈去世,不知道他跟哪捡到的另一个聋哑人,两人就相依为命,搭伙过日子。

黄爷爷家是一层平房,里内全是纸壳,这些东西都得搬出来,不然潮水一来,冲的七零八落的,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杨堪到的时候,见允唤林同两位老头在七手八脚的搬纸壳,“唤林!”

允唤林闻声抬头,“你家东西都搬了吗?”

“搬了。”杨堪折了折裤腿,“这些搬到你家去?”

“嗯。”

纸壳这东西就是看着占地方,实际没什么分量,除了纸壳还有几麻袋的瓶子,玻璃的、塑胶的都有。

趁着水还没涨到门口,几人合力将东西移到允家二楼,好容易都搬了上去,巷子里突然有小孩在喊,“水涨到航运大厅啦!”

涨水累的是大人,等着玩闹的是孩子,光是听声音都能感觉小孩的兴奋。

幸运的是唤林家的厨房在二楼,他奶奶赶紧跟厨房烧了开水泡茶,又守着灶台热包子。

二楼的过道上堆的全是黄爷爷家的废品,俩老头胳膊挨着胳膊坐在一起,叫不出名字的爷爷性格比黄爷爷温吞,朝唤林他俩一笑,撩着衣服给黄爷爷扇风。

码头上没人知道这位爷爷的来历,也没人真的去关心黄爷爷家的情况。

人很奇怪,当你的物质欲开始满足的时候,你会假惺惺的去救助困难的人,就像是码头上的街坊,会拿出家里不要的衣服送给黄爷爷,其实在他们眼里都不叫送,叫施舍。

黄爷爷脾气古怪,老是背着手瞠着目,或许是聋哑人天生自我保护意识强,哪怕是别人的好意,他都不敢轻易接受。

但他能接受唤林每次叫他去收纸壳,回收价也会比别的店铺高一点,收完还会对唤林不熟练的微笑。

允唤林和杨堪倚在窗户旁,楼下已经看不到行人,就连乱跑的小孩都被大人招呼回屋,允唤林小声问道,“什么时候涨到我家楼下啊?”

“快了。”杨堪也伸着头张望,两人肩头蹭着肩头,挤在不算宽敞的窗框里。

“那你还不回家。”允唤林偏着头看了杨堪一样。

“东西都搬好了,我爸在家了。”杨堪想着唤林先前要照顾奶奶,如今又多了两个聋哑老人,怎么叫他放心回家。

正好唤林奶奶端着盘子和杯子出来,“来喝点水啊。”奶奶将几个包子分好,先递给两位爷爷,没名字的爷爷揩了揩手,才敢去接。

不管是茶也好,还是包子也好,接过后都是先让黄爷爷尝尝,黄爷爷都是蹙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推拒,两人呜呜呀呀的争执着,硬是被唤林奶奶打断。

“这儿还有了,别推来推去的。”唤林奶奶又拿了两个包子塞到黄爷爷手里。

倔强的老头哼哧哼哧的举着包子,气鼓鼓的样子格外滑稽,又哼哼唧唧的催促没名字的爷爷快吃,两人就这样别扭的簇在一起。

允唤林捏着杯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苦又涩,还酸溜溜的,搭伙过日子这个说法很微妙,码头往上走,街上的合租房里,有不少非法同居的,都叫搭伙过日子,可都是男人跟女人,哪有男人跟男人搭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唤林在想什么,唤林奶奶喃喃道,“男人男人,男人女人有什么区别呢,世上走一遭,能有个人陪着就不错了。”

唤林猛地回过头,紧盯着巷子深处的阴沟,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从脖子到脸颊,都酸胀着。

杨堪从包里偷偷摸出揉着皱皱巴巴的茉莉花,握着拳头搁到唤林掌心,唤林干巴巴的问道,“什么?”

掌心一摊开,娇弱的茉莉因为过度的蹂躏都变得泛黄,只是香气还依旧清新,两人都伏在窗户上,杨堪的声音被风吹散,大概只有允唤林听得到,“我家的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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