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严璟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刚刚落座的崔嵬整个人愣住,他还没想好瑞王这杯酒是何意,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手已经先去拿自己面前的酒壶,可酒壶刚刚拿起,再一抬眼发现那边严璟已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收回了视线,神态自若地倒了另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就仿佛刚才那一个瞬间的动作都只是崔嵬的幻觉。
崔嵬捏着酒壶的手顿住,十分诧异地又看了严璟一眼,见对方真的再没有看向自己的意思,更觉得一头雾水,实在是想不通这瑞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抬起头就看见崔峤与严承携手而来,在主位之上落座。
不管众人方才在做些什么,又或者在聊些什么,在此刻都安静下来,崔嵬也不再纠结严璟的事,放下手里的酒壶,跟着众人一并起身施礼。
严承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微微侧头看见身边的崔峤坐好之后,才点了点头:“免礼。瞧着众卿的表情,看来今日的收获应该不错。朕倒要瞧瞧,今日哪位爱卿能拔得头筹。”
话落,抬眼看向下首侍立的礼官,那礼官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朝着严承与崔峤施了一礼,而后展开了手里的册子。
严璟在重新落座之后,便又抓起了案上的酒壶,其实平日里他也没有多好酒,但像今日这种注定与他没有什么关系的场合,除了喝酒,还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礼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拖拉无趣,严璟一面慢吞吞地喝着酒,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还有跟在名字后面的一长串的猎物,然后发现自己一个都没记住。
但看起来今日的围猎大家还都挺用了心,严璟突然笑了一下,也包括自己。他抬起头,视线从那些人脸上慢慢扫过,第一次有些期待待会自己名字出现的时候,这些人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严璟莫名地觉得那样的场景一定十分的有趣。
“宣平侯崔嵬,野鹿一只。”
听见熟悉的名字,严璟忍不住朝着那人看去,发现对方正撑着下颌目光涣散地看着地面,连被念到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一丁点的变化,思绪显然早就不知飞到了何处。
其他人的反应倒是要比崔嵬这个当事人大的多,很显然,他们都想瞧瞧这个勇冠三军的少年侯爷今日会有怎样的收获,却发现这礼官念过这一句后便将手里的册子翻了页,竟是已经结束了?
连带严承都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礼官:“宣平侯今日,就只有那一只野鹿?”
礼官捏着册子的手紧了紧,转头朝着崔嵬瞧了一眼,崔嵬听见严承的声音总算回过神来立时起身,躬身回道:“是,陛下。”神态自若,就仿佛根本不觉得这有何问题。
严承此刻更是诧异,眉头也忍不住蹙起,正当他还要开口时,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掌覆在手上惹得严承微微侧目,崔峤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缓缓道:“陛下难道忘了,方才阿嵬还抓了只兔子给臣妾呢。”
严承凝神看了她一会,旋即大笑,而后朝着礼官抬了抬下颌:“继续。”
崔嵬又施礼,重新落座。周围众人面面相觑,哪怕心中疑虑重重,但毕竟严承已经发话,也无人再敢出言质疑。
严璟微眯着眼,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崔嵬,又看了看旁人各异的神情,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勾起唇轻轻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笑意,因为几乎是下一刻,礼官就念到了他的名字。
在以往的这种场合里,瑞王严璟的名字一般是不会出现的,毕竟即使念了,也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名字,多多少少有点有损皇家颜面。因而此刻听见瑞王两个字,众人皆诧异至极,尤其听见其后跟着的那一长串的猎物及数量,更有几个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平心而论,今日围猎也算得上是能人辈出,严璟猎到的也不过是些山鸡、野兔,虽然数目不算少,但若与其他人相比,其实仍是不值一提。
但关键是,那个人是瑞王啊,那个百无一用的草包,今日居然能猎得这么多的东西?这围场今日的风水也未免太好了些吧?
严承却只是伸手摸过酒盏,轻轻饮了一口,略一沉吟:“都念完了?”
“是,是的,陛下。”
“众卿今日果然收获颇丰,只不过,拔得头筹的还是琮儿,”他微微抬眼,轻轻笑道,“看来今日这赏赐还是琮儿的了。”
众人纷纷附和:“应当应当,二殿下年少有为,武艺超群,该得如此。”
严琮在一众夸赞声中依旧一脸宠辱不惊,他施施然起身,先行一礼,而后才微笑道:“这个赏赐儿臣实在是受之有愧,这围猎可不仅仅是跟骑射技艺有关,运气也十分的重要。比如今日宣平侯虽只猎到一只野鹿,在场的诸位又有哪个敢说自己武艺高于侯爷呢?”
严琮说着,扭过脸朝着严璟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其实要儿臣说,对比往年围猎,皇兄今日进步着实不小,这赏赐不如就给皇兄,以示鼓励。”
严璟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没办法安生地坐在这里,悄悄地喝完这顿酒。他这位弟弟可是厉害的很,三言两语间,既表现了自己的高品节,又成功的让在场的诸位将注意力转到崔嵬与自己身上。看来他仍是对方才撞见自己与崔嵬一起的事耿耿于怀,但先前的交锋又没探究出什么,索性挑明到众人面前,看看他二人的反应。
不过,这种事也为难不了严璟。
他放下了握着酒壶的手,微抬下颌看着严琮:“二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有数,若真的领了这赏赐,也实在太讽刺了些。”
“瑞王殿下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坐在严琮下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缓缓开口,严璟抬眼望去,认出这人就是严琮的舅父,郑贵妃的兄长,光禄大夫郑经。他朝着严璟望了过来,面上含着笑,“与往年相比,殿下的进步的确可以算得上是突飞猛进了,给些鼓励也是理所应当的。说起来,老臣还真的好奇,殿下去西北的这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了名师,可否与我等分享一下?”
严璟不动声色地看着郑经,如果严琮算是一只小狐狸的话,那这郑经就可以算是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了。他就知道平日里在人前鲜少与自己交流的严琮今日居然主动在圣前提及自己背后自是有人指点,现在看起来,指点还不够,还亲自配合起来。
严璟搓了搓手指,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对面的严琮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舅父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方才围猎的时候看见皇兄与宣平侯结伴而行,也许是二人同在西北的时候皇兄得了侯爷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