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但是很显然,眼下根本没人在意银平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严璟与崔嵬打完招呼之后,回过头看见跟在身后的银平还表示了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先下去吧。”
银平:“……是,殿下。”
严璟如此,让银平对那位小公子更加的好奇,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却发现对方的心思根本没在其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殿下,目光澄澈而又明亮。
银平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但又深知不管哪里不对都不是自己能够质询的,因此朝着二人行礼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还顺带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唯一的外人离开之后,崔嵬自在了许多,他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收回视线正好与严璟目光相对,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没事先打招呼就到府里来了,好像有些失礼。”
严璟微扬唇:“将军久在军中,不拘小节,我早就习惯了。”
崔嵬一怔,随即漾出笑纹:“其实也没有那么不拘小节啦。”
严璟看着他脸上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半晌,才轻轻开口:“崔嵬。”
“嗯?”
“你今日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严璟看着他,眼底含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呀,差点忘了!”崔嵬抬手拍了下脑门,“璟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什么?”
严璟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崔嵬一把扣住了手腕,不由分说地拉出了门。
少年的气力一如既往,严璟手腕被扣住的地方隐隐作痛,整个人更是被脚下生风的少年拉的有些踉跄,但严璟却任由崔嵬拉着自己,他也想知道,这少年到底想要给自己看些什么。
崔嵬的手下将马留下就甩手走了,只剩下王府的门房对着两匹骏马发愁,他看的出来,这马确实是好马,但没有自家王爷的令,谁也不敢真的就牵进府里去。
正想着要不要再入内禀报,就看见方才被请进去的少年快步而出,手里还拉着一个人——怎么看怎么像自家王爷。
门房错愕之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马前,崔嵬总算放开了手,伸手替其中一匹顺了顺鬃毛,而后转过头,神采飞扬地看着严璟:“璟哥,你看!”
严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而后将整只手都藏进了宽大的衣袖,目光从崔嵬身上偏转,最后落到那两匹马上。
那确实是两匹难得的好马,身形挺拔,头细颈高、四肢修长,通体是黑缎一般的鬃毛,没有一丝杂色,即使是严璟,也能一眼看得出它们的与众不同。
严璟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摸了摸那马背,转向崔嵬:“确实是好马,是你新得来的战马?”
崔嵬点头,而后又摇头:“是新得来的,但是给你的。”
少年看着严璟,满眼的期待里又隐藏着几分的忐忑,生怕严璟表现出一点不喜之意,更怕他会拒绝。
严璟看着少年的眼睛,又转头打量两匹马:“这么好的两匹马,送给我好像有些可惜。”他微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不过就算是可惜,我也还是不客气的收下了。”
崔嵬眼底的忐忑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期待:“那你喜欢吗?”
“喜欢。”严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里一点一点漾出来,就像眼前少年此刻的笑容一样,绚烂而又珍贵,“不能更喜欢了。”严璟听见自己说,“此生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笑意从那双总是冷漠疏离的眼底蔓延开来,带着崔嵬从未见过的温柔。崔嵬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再对上严璟那双难得的笑眼,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大半年的饷银实在是值得很。
严璟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匹马,开口道:“你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却没有什么能回礼的,你若时间充裕,留在府里吃顿饭如何?”
崔嵬今日军中确实没什么事,更不想拒绝严璟的邀约,便点了头:“好啊。”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他们去做。”
崔嵬不假思索道:“春风楼的狮子头。”
严璟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好,就吃春风楼的狮子头。”他回过头朝着不远处的门房招呼了一声,“将这两匹马牵进府里,让人好生照看。”
“是。”门房应了声,悄悄地看了崔嵬一眼,小声问道,“那殿下您是要出去?”
“嗯。”严璟点头,“告诉银平不用管我的午膳了。”
说完,回过头朝着崔嵬扬唇:“我们走吧,去春风楼吃你爱吃的狮子头。”
崔嵬快走两步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朝着街上走去,唇角向上扬起露出灿烂笑容:“好啊!”
春风楼在云州城中颇有名气,严璟初来之时便有所耳闻,也有去尝一下的心思,但他到底是个皇子,从小到大也吃过不知多少的珍馐美味,也不觉得这个西北塞外城镇的酒楼会有多让自己惊艳。
但今日却不太一样,严璟心底竟然怀着几分期待,或许是因为身边少年脸上的笑容感染了他,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才会让崔嵬如此的欢欣。
二人进到春风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崔嵬熟络地点了几道菜,而后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严璟朝着他脸上看了一眼:“这么高兴?这家的狮子头就有那么好吃?”
“嗯!”崔嵬弯了眉眼,朝着严璟点头,顺便将倒好的茶递了过去,“每次进城,只要时间充裕,我都会过来吃上一次。”
严璟笑着点头,从他手里接过茶盏:“那待会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崔嵬脸上的笑意却突然僵住,严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方才忘了注意,双手接了茶盏,将左手腕上还没完全褪去的指痕露了出来。
严璟瞥见崔嵬的表情,索性将袍袖挽起,露出整条手臂,顺手在上面按了一下,解释道:“看起来吓人而已,再过一会就会褪了。”
白皙劲瘦的手臂上,两道指痕分外明显,崔嵬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痛吗?”
“崔嵬,真的只是看起来有些明显而已。”严璟将袍袖放了下来,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你在军中磨炼这么多年,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疮疤不知道有多少,又何必为了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介怀?”
“可是那不一样。”崔嵬立刻道。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严璟认真道,“即使你是将军,受伤也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同样,纵使我是个花瓶、草包,或者废物,也不必为了这种小事大惊小怪。”
“你不是花瓶、草包或者什么废物。”崔嵬笃定道,“我方才也不是轻视于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严璟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只是希望他时时刻刻都能像方才那样眼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