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满月时照水

阴阳道会议开到第二天,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上台讲述自己的修行理念,和御门院家不同的是,花开院讲的是长生。

黑川提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大意是如何使用自然山川的灵气来调节自己的身心平衡。

花开院着重讲了一个“植物之气”的理念。

山川的气潜藏在地壳深处,周围有岩石阻挡不便于利用,而植物的根系深抓于土层,朝天空长出嫩芽,正好将山川之气通过根茎引导出来。

“花木之气与几身之气相互融合,才能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花开院本来就有花开不败的意思,讨论这个也很寻常——就是黑川总是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讲述完基本理念,花开院家的阴阳师正要讨论修行方法,刚刚说了两三句,就看见一个穿着阴阳师道袍的男子匆匆走上平台。

这是法会,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不会有人打断这场讨论,只见男子耳语几句,正在台上讲话的阴阳师瞬间变了脸色,黑川虽然隔得远,但还是听见几个字眼——“东海,异动”。

花开院家的阴阳师匆匆忙忙说了几句,整个家族的人全都离场,一个都没有剩下。

和居住在京都的御门院家不同,花开院住在大坂附近的堺,这里是商会云集之地,贸易发达,尤其是对海外的船只往来,更是冠绝大陆。

不过受限于船只的技术,每一次航行往往需要三到四个月,就连从大坂到相模镰仓也常常需要两三个月。

如果异动真是来自于遥远的东海,恐怕三四个月前就已经发生了。

无论如何,花开院家退出了法会,就由下面的贺茂家上台。

贺茂家是非常传统的弟子继承制,许多阴阳术都是家传,听说还有一本非常经典的阴阳术汇总,不过似乎是脱离时代的缘故,平安时代独占鳌头的贺茂家已经渐渐离开了政治中心。

贺茂家描述的中规中矩,不出彩也没有什么弊端,而后面登场的麻仓家发言人是麻仓叶春,正是给黑川做治疗的那个。

麻仓叶春提出一个新概念,叫附身通灵,大意是让灵魂依附到人类的身体上,从而发挥灵魂的能力。

“这不是鬼上身吗?”

法会上许多神婆神汉发出赞同的声音,他们这些人在乡间行走的时候,除了驱鬼以外,还有请灵,便是让死去的灵魂附身,从而回到亲属的话,也有叩请天上神佛附身,不过每次附身之后,对人的精力和身体消耗非常大。

更普遍的还是和平安时期一样,通过符咒法术驱使鬼怪神将。

但阴阳师的法会本来就是讨论各种新思想的地方,麻仓叶春下台以后,其它的阴阳师接替他继续讲自己的修行。

法会通常举行三天,因为各个流派和民间的奇异人士太多,三天也不过是刚好够用,只是不知道出了问题,第二天的时候花开院家离开,第三天御门院什么也没说,只是单方面宣布今年的法会只有两天,便匆匆离场。

黑川回去之后把事情对大友和尚说了说,大友和尚叹气:“今年的怪事可真多。”

2.

空灯大师缠绵病榻一月有余,近日显露危象。

今源寺上下派出代表,前去法相宗问候。

引领的小和尚忧心忡忡,和大友他们介绍说:“师祖和往常一样修炼,不过在畅游星海的时候看见了一颗异星。”

“那异星半紫半红,即有开创大世的煌煌之光,也有血海滔天的杀戮之气。”

“从来没有这种事情出现过。”

“师祖忍不住上前观测——然后——”

小和尚说道这里,哽咽不语。

他们没有进入空灯大师的卧房,毕竟不好打扰久病之人,只是大友和尚稍稍进入,低声问候侍立在病榻一旁的僧人,正是那个年轻的了然师父。

了然说先说:“稍稍好了一些,能进些食物。”

又突然摇头:“我害怕是——回光返——”

他闭嘴不言,伸手引着大友和尚离开,两人一起踏出卧房,正看见站在门口的黑川,也就是大好和尚,了然抬头看了一眼,转过身,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抬头看向这里。

那眼神好像光线一样直勾勾的,他顾不得在场所有人的惊讶,大步走向黑川,握住他手臂:“麻烦大师和我来。”

语气说的客气,但是动作可不温柔。

了然连走到跑,穿过佛寺后院,路过无数僧兵,带着黑川来到一个佛塔下面,了然抬起头,看着那座佛塔,眼神不知道是爱是恨,“因为那东西,死了很多人,很多人。”

他又惨笑,“修行一道本来就要死人。”

他带着黑川上佛塔,“我上一次替您推算,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尽管是星海,但是我没有看到您的命星,只看到一片茫茫黑雾。”

“我顺道观测您身边的大友法师,这才稍微窥探到一点东西。”

他慢慢看过来:“这很不寻常,不是吗,地上一人,天上一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对应,怎么会独独少了您呢,更别说突然出现的怪相——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吧。”

“还请大师助我一臂之力,好让我重新推算一番。”

“如果你推算出了,又要如何?”

黑川反握住了然的手臂,他手劲很大,咔嚓咔嚓的掰开了然的手掌。

了然没有反抗:“什么也不会发生,不过是求一个结果而已。我们宿曜师一道,本就是只想求一个结果。”

黑川提出要求,他要在满月时碰一下石钵。

了然警惕道:“你不能带走。”

“只是满月时看一看。”

两人达成了交易,准备在今夜子时的时候,在佛塔上用石钵观测黑川的命星。

黑川往佛塔上走的时候,突然对了然说:“能帮我给大友带一句话吗?”

“什么?”

“我可能不回去了,让他们不要等我。”

了然以为这是黑川给大友传达的示警消息——一旦有任何意外就过来找他,不过了然本就不想对黑川做什么,他点点头,招来一个僧兵给大友传了消息。

相机,石钵,还有校服都在今源寺里面,不过眼前为了回家,也顾不得许多,就算赔钱的话,先朝喜右卫门借一点好了。

“傍晚开始。”

了然说。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色二分,上面是涂抹开的橘色,下面是山峦尖上的浅白,浓郁的青色好像带着光,混在浅白中。

了然端坐,身前摆放着石钵。

他一手指着天空,说:“月。”

尽管日头尚未西沉,天空仍旧明亮,但是在遥遥的另一端,浅银的月亮已经如玉盘悬挂,

日月并存。

了然和尚身前的石钵盛了一潭清水,是其它僧人小心翼翼送过来的,似乎也是什么独特法门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