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我见当今诸人，少有英雄者。
“我不喜欢妖怪。”
“但我更不喜欢妖怪以这种方式被对待。”
花开院龙二天生的对妖怪没好感，世界大部分确实是灰色地带，但妖怪这里绝对是黑白分明，套用一句俗话，世界上的妖怪统统抓起来枪毙，会有冤枉的。
但是枪毙一个跳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他身上穿着戏服，仰着脑袋给自己绑辫子，嘴上叼着绳子，喉咙绷得紧，说话声音也含糊不清，“大部分妖怪就和野兽一样，他们对自己没有认知，人尚且知道自己是个灵长类动物，是个人，但是有很多妖怪不知道。”
“它们只有最基本的生理欲望，比如吃人。”
龙二看过来，眼神沉静，“你看，这种东西就是在人类的尸体和痛苦上繁衍的。当然人类的艺术家会给它们起一个好名字，妖怪浮世绘，又或者中世纪吸血惊情，但本质就是如此。”
“不干不净。”
“垃圾东西。”
他看着黑川：“不是说你。”
“你不是。”
“可世界上大部分妖怪都是这样的。”
“少有几个妖怪会有人身，可能格外美丽，又可能格外神秘。西方小说里用英俊的吸血鬼和野性的狼人来形容这些怪物给人类带来的春-情萌动。”
“人类看到这种美丽形象，接受这种美丽形象，一时间忘却了对方的本质，陷在自己绯色的梦境里无可自拔。但是我不会，我永远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一群野兽，是最最本质最最恶劣的戏弄者。当然或许有一两个突破了自我的樊笼，开始追求更高道德和使命。”
“不过无所谓。”
“妖怪始终就是妖怪。”
龙二打开游戏，未来科技感的界面跳出，运行流畅，画面精美，“我憎恶妖怪是憎恶他的本质。”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因此用尽一切下作手段和他们一样恶劣，为了杀死魔鬼而变成魔鬼，这笔买卖我不做。”
“这个游戏的目标是想要收集当前在大陆上活跃的妖怪的信息。我堂兄说，是京都一个议员提议和高科技技术公司一起研发制作的产品，一方面是为了掌控妖怪的动向，还有一方面就是，为了制作长生不死药，好贡献给一些重要人物。”
“东京特别物种行动管理科的局长近藤苍介虽然有反抗的意图，但是他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游戏还是进入了市场。”
龙二：“毕竟人类总会衰老。”
“而长生不死的梦从未消亡过。”
黑川把这件事告诉了奴良滑瓢——着重描述了这个游戏的受众如何广泛，参与者激情如何高涨，让滑瓢多多关注一点。
——这虽然是有大资本在背后操控。
——但也是一场由民众自下而上，广泛参与的娱乐活动。
他走出排练室，避着人群打出这个电话，远离人声之后，电话那头奴良滑瓢的声音更加清楚。
苍老。
沉重。
“我早就想到这一天会到来。”
“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无声无息。”
“战国的时候我还年轻，带着一把刀走尽天下，那个时候还有很多妖怪，有很多妖怪中的风流人物，我们说起二百年前的犬大将，说英雄当如此，当筑一城，建一国，号令八方，成一世伟业。”
“江户时候就少了，妖怪再没有那种风流，好像是遮盖在浮世绘后面的昏黄灯光，微风一吹，只剩下见不得人的诡秘。”
“我在幕末的时候见到新政府下令提倡科学，神佛的雕像像是破烂玩意儿一样被从寺院和神社里拖出来，丢在大街上，丢在废土坑里，那些坚硬石像崩裂，好像山崩一般，我当时想，天上神佛若在注视，是不是和我一样心惊胆战？”
“要是妖怪死了，也会这么轰轰烈烈吗？”
“我怎么也没想到。”
“会是这种小孩子一样的玩意把妖怪逼到绝境。”
奴良大宅里。
滑瓢坐在屋檐下和以往一样握着手机，拿着烟斗，黑川那边已经挂掉电话，只有一个绿色的小叉号在上面，风摇花动，一切都很寂静。
他坐了很久。
半晌敲敲烟斗磕出里面烟灰，询问路过的洗豆妖陆生今天跑哪儿去了，洗豆妖抓抓脑袋，“上补习班呢，三代目不是快要高考了吗？您也吩咐我们无事不要轻易打扰他。”
“我这糊涂脑袋，把这事儿忘了。”
洗豆妖心道这哪是里忘了，分明是有别的心事挂在心上。
滑瓢给陆生打了电话，让他赶快回奴良大宅，有事情要吩咐。
“什么事情？”
陆生一进门就询问祖父。
他现在稍稍有了高中生的模样，不像是以前一般眼睛大大十分清纯的小学生。
滑瓢把游戏指给他，让他处理一下线下游戏活动，看其中是否有人刻意组织人群捕捉妖怪，至于滑瓢自己，要去挨家挨户拜访老朋友，对这件事怎么个看法。
陆生笑了笑。
“爷爷你也知道这件事？”
他把手机滑过去：“我正在查呢，这个活动受众很广，学生层面涉及小学到大学，成年人中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的中年人是游戏主力。”
“刚一上市就迅速登上游戏氪金排行榜前列，风头强盛。”
“我加入以后进入了一个社团，没有奇怪的人在里面，都是自发的兴趣爱好者，不过昨天社团社长接到其它团体的联谊请求，希望在明天在本市最大活动中心举行集体会面。”
“据说参与团体大致在十个到十五个之间。”
“我想去看看。”
“这种大规模活动一定有人组织。”
“我一直想找出幕后操控人再和您说。”
“让您担心了。”
陆生看向外面，奴良大宅的景致几十年不变，还是那些山水，不过小池塘旁边的樱花树在冬天凋零，前些天受太平洋冷空气的影响，整个本州岛岛东部海岸线都下雪，东京也是，樱花枝子上覆盖一层稀薄的白色雪花。
他不由得想起京都发生的羽衣狐事件。
好像自那以后，天翻地覆了一样。
又想起很久以前黑川来奴良大宅里面授课，他问黑川，自己是不是可以站在人类和妖怪的中间，维护双方的利益，黑川回答他说，不可以，中间是一个虚空的点，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
他天生就有人类和妖怪的血液。
不是他来选择站在哪里。
而是他天生就站在中间。
陆生回过头，告诉爷爷：“虽然目前这个游戏只是记录还没有正式对妖怪下手，但是奴良组里已经有不少议论。希望祖父暂且安抚他们。”
“由我来解决这件事。”
滑瓢吸一口烟斗：“你要对幕后人出手吗？”
陆生摇头：“我不会杀人。人类社会的法律也不允许一个公民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