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解约
陈最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去了肖滢的工作室。
去得太早,肖滢还没来,助理让他在办公室等一会儿。肖滢助理二十七八岁,平时属于默默做事的类型,实际心思很是细腻。
她把陈最引到办公室之后,又去楼下的快餐店给陈最买了一份早餐和一杯咖啡。
“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喝咖啡,要不然对胃不好。”助理关照道。
“谢谢,太麻烦你了。”陈最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一会儿怎么跟肖滢说。
肖滢还没来,助理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事,索性坐在陈最身边跟他聊天:“你怎么跟我还这么客气。肖总在给你找助理了,说找到之前,让我给你兼兼职。”
这话说得陈最更难受了,他这一早其实是来解约的。他签给了公司,他的歌即使由他来唱,那所有权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况且像《神明》这种已经开始制作的曲子。他没脸要求肖滢只把歌还给他,所以干脆直接解约。
助理看他不答话,且一副神情萧索的样子,估计他是累了。
“你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吧,沙发上睡一会儿也行,看你挺累的。肖总来了,我会叫你。”说完识趣地出去拉上了门。
陈最睡是睡不着,只把咖啡喝完了坐在沙发上发呆,听着外面越来越热闹的人声。
公司虽然新,看得出来,无论是助理还是音乐总监、艺术总监等核心团队的组成都是老人。公司的气氛很好,工作效率也很高。陈最不傻,他知道,如果在这种公司好好唱下去,不久的将来,音乐榜上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惜命运偏就不让他如意,也许贺章他们知道了吧,《神明》从理论上说,所属权的确是世纪传媒的,所以说人不能投机取巧,现实会给你一个狠狠的耳刮子。
他不是不能死不承认,可是他做不到,又特别是林渐青也知道了,对他提出这个要求了,他更做不到在林渐青面前耍无赖。也许贺章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让林渐青来跟自己说的。
还给他吧,通通都还给他们吧,他就不欠贺章,也不欠林渐青,从此以后远离这些人,远离过去的一切。陈最这么想的时候,觉得没那么难过了,也许死心的感觉就是这样,心底如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半点涟漪。
没多一会儿,肖滢来了。
“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看来我们还挺有灵犀。”肖滢笑盈盈地说道。
“肖总,我……”
“说了多少遍了,叫姐。”肖滢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又给陈最发了一支,两人的距离瞬间进了一些。正当陈最还犹豫该怎么开口时,肖滢先说道,“这段时间是不是闲得有点无聊了?马上就有你忙的了,我们已经联系好专门的营销团队,目前正在商量怎么把你推出去。”
肖滢兴致勃勃地讲,陈最更不好打断她,只默默拿着烟听她说,心里越来越愧疚难当。
“他们给出了一个方案是,今年的《梦想之声》已经在筹备了,想让你去参加。他们的意见是让你海选就参加,就唱新歌,给你一路造势,最后我们想办法让你夺冠。但我觉得海选就开始战线拉得太长,另一档节目《新声大会》已经进入了前二十强的选拔,如果要加新面孔进去会有点麻烦,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一来就面对劲敌,你觉得有那个抗压力没有。”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陈最紧紧抿着嘴唇,上升的烟几乎要把他熏出眼泪,燃着的香烟上聚了一条长长的灰白色烟灰。他手指轻轻颤抖着,烟灰齐根断在了沙发上,陈最抬起脸,艰难说道:“肖总,我要解约。”
肖滢一愣,随即笑道:“别开这种玩笑。”
陈最更是难堪了。
“真的很对不起。”
肖滢站起身来,走到她办公桌,把烟摁灭,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转身面对陈最时,脸色十分难看,她再次确认道:“你是认真的?如果是待遇分成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不是,公司对我已经很照顾了。”
“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大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陈最低着头,不敢看肖滢的脸色:“真的很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看陈最这样子,肖滢知道他是下定决心了,合着他们这段时间都白忙活了是吗。肖滢从来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些生气。
“你是非要解约是吧,原因也不肯说?你要知道解约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陈最手心里出了汗,是的,解约可不是一句话的事,而是一大笔钱的问题,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单单把这首歌给贺章,他就已经违约了。
“我知道。”
“那行,那就按照合同来办吧。”肖滢态度陡变,声音冷得很,她这段时间几乎都在为了陈最忙活,把他未来的一个发展路线都安排好了,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是个人都会火冒三丈。
“好的,但是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先赔一笔,剩下的会还得慢些,超出的时间,你可以算我利息。”
肖滢只是一脸愁苦地看着同样一脸愁苦的陈最。
“你可以再想想,说不定有的事不用解约也能跨过去。”
“不用了,我想好了。实在很抱歉,肖姐。”陈最站起来,朝肖滢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了。
虽然在这里才短短几个月,陈最其实很舍不得,这里的人都很好,对他很客气,也都把他当一个正儿八经的音乐人对待,他得到了尊重,更得到了理解。是的,比金钱和名声更重要的是,这里同事都知道他想要什么,能明白他所说的,也尽量为他做到他想要的。
他出来没几步,音乐总监正面迎上来,拉着他急切地说:“刚知道你来了找你呢,来来,上次你说的那种感觉我觉得我找到了,把笛子换成了陶埙,你来听听看。”
陈最挣脱他的手:“不用了,我有事,得先走了。”
“哎,什么事这么着急,先听听嘛,耽搁不了你几分钟,现在效果棒极了,他们都听了,就差你的意见。”
陈最简直快要崩溃了,他再也听不下去,不再理会总监,转身走了。
陈最坐在公交车上,伴随着车子摇摇晃晃,他的心情简直被摇到了谷底,不仅是心情到了谷底,他的生活也一并到了谷底。
上一次有这种体会,是他十八岁那年卖掉了家里住的房子,给陈好治病,钱花得太快,陈好又进了ICU,他在卖掉自己心爱的二手摩托时,骑在车上一边飞驰一边掉眼泪。
上上一次这种体会,是他母亲悄然离去,他从乐队回到黑黢黢的老屋,还没开灯,就听见陈好的声音从屋里床上传来:“哥,妈走了……你也走吧。”他那会儿脑子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潜意识里已经明白了。他原本是进屋安慰陈好的,最后却剩下他两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