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许河坐在医院门口,佝偻着背,哆哆嗦嗦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化验单子。
他和许青舟说:“算了,我不想拖累你,让我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了百了的自杀算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青舟打断:“爸!”
年轻的男人红着眼睛,站在他跟前,就差给他跪下。“爸,别说这种话了,钱我会想办法,爸......我求您了。”
许青舟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许河也不想再加重他的负担。
他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回手上的那张病历单。这得是多少钱啊,许河想。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无底洞,病痛还没有将人吞噬,可钱却已经把他腐烂成了尸体。
“钱我会想办法的,爸,无论多少钱......咱们都治。只要您别放弃。”
许河沉默了一会,咳嗽两声,沙哑说好。
许青舟于是露出一个哭似得笑容,将单子小心折好,放在自己衣服内衬兜里,转而去路边招手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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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打车的人太多,许青舟招手来了三四辆,都被人给抢了。第四辆车停在他面前,却不是出租。
黑色的奔驰停在许青舟面前,季涵下车站在许青舟面前道:“许老师,回家?我送你一程。”
许青舟用眼梢看了一眼男人,别过头说:“不用劳烦季秘书了。我和我爸......”
季涵笑了笑,陈述事实:“医院外面打不到车,况且和你有仇的也不是我,是陆总。你也知道,在陆总没得到答复以前,我都得负责跟着你,这是我的工作而已......骨气和面子解决不了任何现实问题。”
许青舟低着头,似乎在认真的权衡,还没想出一二来,许河已经走了过来。
“小舟......这是?”
许青舟吓了一跳,看着似笑非笑的季涵,立刻道:“爸......这是......这是我朋友,他来......来......”
许青舟挣扎了好几次,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季涵顺势弯腰,把车门打开:“我顺路送你们回去,许老师上车吧。”
许河抬头看着季涵:“你是小舟的什么朋友?”
季涵直起身子,温雅笑道:“正确的说,我老板是许先生的朋友,文山中学嘛......”
“爸!您别问了,快上车吧......”
许青舟打断两人,半推搡着把许河塞进了车里,然后乞求般的看了季涵一眼。
季涵颔首,回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然后回到驾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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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的时候,季涵开着车载音乐,一言不发。许青舟也不说话,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闷,好在路途较短,许青舟一直熬着,不知不觉竟也熬过去了。
汽车停在一栋老楼的门口,季涵下来,许青舟也扶着许河下车。
他见季涵看着自己,便让许河先走,然后咬了咬牙低声道:“季秘书......我,我先把我爸送上楼。”
季涵做了个请的手势:“没关系,许老师可以慢慢考虑,我就在楼下等你。”
许青舟脸色有点不好看,瞟了一眼季涵,没说什么。他快步追上许河,消失在破旧的楼门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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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舟走后,季涵就靠在车边上,无聊的拿出平板看明天的工作事项。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许青舟匆匆忙忙的跑下来,额头还带着点汗。
季涵收了平板看他,许青舟站在季涵面前,犹豫了一阵,低声道:“我要见陆......陆承。”
季涵摇摇头笑道:“这可不行。”
他顿了几秒,补充道:“许老师您也知道,陆总很忙。所以如果您想要见他,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这样我才有权限,安排您和陆总的会面。”
许青舟面色苍白,低头不断用力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季涵并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甚至几分钟后又把平板拿出来,继续翻看日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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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来分钟,也可能更漫长。
“我......我答应了。”许青舟努力地动着上下嘴唇,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
季涵瞟了他一眼,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许老师真的想好了吗?”季涵问。
“想......想好了。”许青舟哑声道。
“那既然这样,就先把合约签了吧。当然,如果您想要在考虑一段时间,我也是完全不会介意的。”季涵说完以后,回身从车里拿出了一沓文件。
许青舟抖着手接过文件,在季涵问“还需要再看看吗”的时候,摇了摇头。
这份包养合约----就在许河被确诊为尿毒症的半年里,他早已经看过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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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签完,盖上笔帽,许青舟把文件交还回去。
季涵心情大好,有种总算了却一桩老板的“非典型事务”的感觉。
他给陆承拨了一通电话,问道:“陆总,合约签完了,人您想什么时候见呢?”
电话那边,陆承的呼吸顿了顿,沉声道:“现在。”
于是季涵挂了电话,看向许青舟道:“许老师,那么您----现在获得准许,可以去见陆总了。”
许青舟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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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的公寓在市中心。
许青舟还没来的时候,他就站在窗户旁抽烟。
顶层24层,从窗外的玻璃看去,地面上的人渺小如蝼蚁。
陆承其实有轻度的恐高,要不是为了面子,他也不会买顶层。因为每次站在窗户边上,他就总觉得自己会一脚踏空摔下去。
而这也让他不止一次的想:那时候,陆启从天台跳下去的一刻,究竟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勇气和心情?
可惜,这问题他想了十来年也没想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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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门被季涵刷开,他叫了声“陆总”,然后带着许青舟站在客厅中央。
陆承回头,瞟了一眼许青舟,不由皱起皱眉。
许青舟穿着一身白衬衫和黑西裤,奔波了一整天,衣服皱皱巴巴,上面仿佛还带着粉笔灰,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手上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公文包,站姿有些拘谨。脸上眼镜歪了,眼底泛着青色,嘴唇惨白起皮,模样憔悴得像病入膏肓。
“季涵你是不是想被炒?”陆承掐了烟,语气极其不满,“就这么个----”
“----垃圾。”季涵接着陆承的话说,“我也想带人收拾收拾,可是陆总,是您说您要’现在’就见他。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季涵说着还耸肩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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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皱着眉,挥挥手让季涵滚。
季涵幸灾乐祸的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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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门被关上,电子锁嗡的一声。许青舟听到声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陆承回身坐在沙发上,叫了一声,“许老师。”
他比许青舟年轻四岁,加上面容长得英俊,一身挺括西装,潇洒贵气。此时此刻叫着许青舟老师,竟然也一点不显得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