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策划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梁如琢坐在顾问席听台上的宣讲,偶尔与温媛低声讨论两句,温媛负责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记录。
台上阐述园林理念的主讲人有点啰嗦,梁如琢心不在焉,懒懒地托腮转着笔,看了一眼手机,刚好画师白羊新发了微博。
看来是小嫂子的新画:一幅落日,微光困囿在暗沉沉的云层之间,太阳正被湮没。
文羚的画一直带有一种堕落的魔力,一旦凝视他的画,就如同被一双瘦骨嶙峋的利爪往深渊里拉扯,而利爪的主人却是为了踩着那些被迷惑的旅人爬出深渊。
嫂子的小卧室里有一面落地镜,他们相爱的两个星期里,梁如琢在镜子前抱着他,把嫂子的头按下来和自己接吻,问为什么他的画总是在用色阴郁的背景中加入一缕光。
嫂子说不出话,艰难地撑着他的胯骨,以免自己被贯得太深,断断续续无法回答。
梁如琢替他回答:“你喜欢卡拉瓦乔吗。”
他熟悉卡拉瓦乔的画法——沉溺于美少年的肉体,同时也会看到肉体的堕落与腐烂,看到世界的贪婪和残酷,他背叛了美,将自己的丑陋难堪血淋淋地剖开,毫不掩饰深至骨髓的痛苦和惨伤,但总要有一缕光照进来不可。
嫂子弄湿了地毯,虚脱般趴在他棱角坚硬的胸前喘气,摸索着去牵他的手。
“你是我的光。”
这让梁如琢精神焕发,站起来让嫂子后背抵着墙,更加努力地照亮他。
嫂子被他这束光普照得眼泪汪汪,被光线填得满满腾腾。
梁如琢没发觉自己感慨出了声,温媛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提醒他。
梁如琢微微偏转手机屏幕,把那幅落日给温媛看。
温媛扫了一眼,眼神由不屑转为审视,她拿过手机放大看局部,认真端详了一分钟。
策划会中场休息时,温媛问他:“刚刚那幅画的作者还活着吗。”
这话怎么就这么不入耳,梁如琢眯起眼睛:“还只是个学生而已。”
温媛诧异地思考了一下:“你说的那个有天赋的孩子就是他?怪不得你看得上……但是如果他来了最好还是先去见一见心理医生。”
整个上午的宣讲梁如琢都没怎么听进去。
他实时搜索画师白羊的名字,却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淹没了。
不止一个人提到自己看过画师白羊的作品《落日》之后产生了轻生的念头,甚至有自媒体在猜测画师白羊的作品是否带有与自杀魔乐《黑色星期五》相同的致郁因子,虽然有正直的博主辟谣迷信,这种流言依然席卷网络,甚至有人为了猎奇去看那幅画。||梁如琢放下手机,闭了闭眼睛。
嫂子看起来那么正常,比起相同年纪的少年不过是思虑重了一些,梁如琢被他的表象迷惑了,当他听到文羚说“救救我”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没有想太多。
梁如琢出去透了透气,想等小嫂子过来就带他去吃甜点,去参观设计,带他去医院,然后一直形影不离地站在他身边直到确信他平安无事。
他只等来了赵老师,老师说文羚请假没来,说是病了。
梁如琢伫立着,寒意透过外套钻进骨头缝里,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自己请的假?”
“不不,是他叔叔,之前也都是他叔叔给他请假。”
梁如琢拿起车钥匙推门走了出去,快步疾走给温媛打电话,让她自己盯着下午的策划会。路边站着几位女孩子,梁如琢边打电话边把她们递来的传单接进手里,反应过来之后又把传单塞给了下一个发传传单的女孩子手里。
两小时的车程显得格外漫长,他回到梁家老宅时已经是傍晚,落日的最后一角还在云层里挣扎,和文羚画上的一模一样。
大客厅里传来鼾声,梁如琢走进去就闻见一股酒味,梁在野倒在沙发里闷头大睡。
管家匆匆跟着进来,低声解释:“二少爷,大少爷昨晚喝多了,后来又连夜出去了一趟,今个一早回来倒头就睡了。”
梁如琢双手插在风衣兜里,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哥。”
梁在野没反应。
“老大。”
梁在野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妈的。”
梁如琢问管家小嫂子在不在家,管家也为难:“侄少爷也一天没出屋儿,他脾气不好,平时也不让我们叫他。”
梁如琢匆匆上楼,卧室的门是锁住的,管家手忙脚乱跑下去找钥匙。
他退了两步,猛地一脚踹开卧室的实木门。
小嫂子躺在床上睡着,双手都被绑在头顶的铁艺栏杆上,皮肤泛青,血液几乎都流不通了。身上也只堆着一件皱巴巴的上衣,细白的两条腿上沾着污物,掐痕明显。
绑手的是条领带,紧紧绕了好几圈还打了个死扣,强行拽断会伤到他的手,梁如琢转身去他抽屉里找刀片。
拉开最底下一层的抽屉,里面居然整齐码放着药瓶,梁如琢皱了皱眉,继续往深处翻。
他把剪子拿出来的同时,一枚珐琅袖扣跟着掉了出来。
他的瞳孔缩了一下,眼疾手快把袖扣揣进兜里,给小嫂子剪开了领带,跪在床前搓他冰冷的双手加速血液流通。
文羚疲惫地睁开眼睛,仔细辨认着面前的人。
“如琢……”他的声音就像撕开一团旧棉花那样微弱和沙哑。
文羚勉强清醒过来,甩开梁如琢的手,仓皇摔下了床,几乎手脚并用地爬到放冷的茶水壶边大口大口地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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