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嫂子明明纤弱得和书架上摆放的玻璃天鹅一样,却在发烧期间把他照料得很好。其实今天老大与他约定了一个时间见面,但由于难得能被小嫂子体贴照顾,他便任性爽他哥的约。

说是照顾,但他并不会让文羚做一些辛苦的家务,他会自己翻出尘封橱柜里的退烧药,烧开热水端到自己床边,再对文羚表现出自己很难受的样子。

小孩子撒娇总是叽叽喳喳黏着你,生怕你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大人撒娇则是不动声色,因为他的年纪让他不能再撒娇了,他会想法设法让你向他撒娇,好像这样他就同样得到了撒娇的快乐。

“大人们真是非常古怪啊。”文羚坐在他臂弯里,乖软地垂着睫毛为他一句一句地读故事书,困倦了就窝起来打瞌睡。

梁如琢隔着口罩亲了他的额头,左手揽着他,右手拿着手机浏览抑郁症。他的搜索记录全是疾病相关,从医院带回的医嘱也翻来覆去背得很牢固。

他最近常在社交软件上骚扰李文杰,不是问心脏病患者的护理方法就是问抑郁症的前兆,李教授不胜其烦,甩给他几个医学书籍的链接,让他把病人送医院来,不然就自己学吧。

可是只要一提起去医院小嫂子就会发抖,无论他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只好真的弄来了几本书利用闲暇时间研读,很快就掌握了些许皮毛,日常照顾总算是不在话下了。

他们喜欢睡前聊天,梁如琢问过文羚平时在老宅谁来照顾他,文羚说自己不需要照顾,一直都是揣兜里一些应急的药,各种情况都能应付。小嫂子很讨厌老宅里笨手笨脚的佣人,讨厌他们身上的抹布味,讨厌他们在梁在野面前低眉顺眼却到他面前端详打量的样子,也讨厌他们朝自己投来的怪异眼神,所以当他们一靠近他,他就会大叫,砸东西把他们赶出自己的小房间。

但在梁如琢看来,佣人们至少表面上都是尊敬这位侄少爷的,两年前大哥下这一条命令的时候他也在场,小嫂子不在,当时他应该在上学。是大哥让所有佣人停工十分钟,亲自告诉他们他要接回一位侄少爷。

这么说来大哥一早就爱嫂子。

但他像欺侮一条狗一样对待嫂子,看起来又不爱嫂子。

如果大哥的心思这么容易被猜透,就不可能稳坐谈判桌这么久,梁如琢不再揣测无用的东西,他只知道他是爱小嫂子的,一旦爱上,他们就不能再做情人。

文羚睡得很舒服,枕着梁如琢的肩窝呓语:“我读到哪页了……”

梁如琢把他的发丝掖到耳后,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模样。

就这样度过了一周,梁如琢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束矢车菊,一个新手机和一本托福考试复习资料。

文羚怔怔看着他,湿漉漉的手在小围裙上抹了抹,把礼物接过来。

他忍不住抱着花束跑去落地窗前照镜子,蓝色的花瓣把他苍白的脸映得发冷,他笑起来,快活地对梁如琢说,他是第一次收到花。

小嫂子的表情就像早春的天气一样多变,前一秒还心花怒放,下一秒就阴云密布,皱着眉问梁如琢,你肯定不是第一次送别人花,对吧。

哦对,他不止送过一个人花,关于这件事确实太抱歉了……梁如琢迟疑了一下,甚至心里跟着内疚了几秒,仿佛自己真的犯了错一样——然后忽然清醒,发觉自己又轻易被小嫂子牵着情绪走了。和他相处的时间越久,这种被牵着走的情况就越自然,越难以被发觉。

文羚亲了他一下,又兴高采烈地去找玻璃花瓶把它们插起来了,就摆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老是咬着筷子尖盯着它笑。

小嫂子似乎可以用行动命令他:以后你每天都要带一束花回来。但梁如琢对于宠爱他的小甜心这件事乐此不疲。

晚上他亲自在台灯下教小嫂子做题,他的英语基础很好,学托福并不困难,所以梁如琢直接让他做真题,做错了就用男人的方式欺负他。

小嫂子可怜巴巴地趴在桌上连笔都拿不稳,反手去推梁如琢膨起血管的腰腹,哽咽着说,题太难了。

梁如琢俯身在他耳边读听力原文,比录音语速更快,醇柔的声线搔着文羚的鼓膜。

“我听不懂,不听了……”小嫂子声音颤抖,自暴自弃地扔了笔,转过头来和他接吻,扔了书跟他滚到床上去。

今天文羚破天荒没有蜷得紧紧的入睡,而是枕着梁如琢的手臂,侧身睡在他身边。

梁如琢单手搂着他,半靠着枕头翻看手机里有没有错过什么新消息,大哥好像放弃搜捕嫂子了,放在从前梁如琢会觉得很没意思,但现在他只觉得安稳了些。如果有需要,他会把小嫂子藏到大哥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

突然发现画师白羊在几个小时前就发了微博,他像等到更新的读者一样欣喜地去刷:“小羊咩咩今天摘到星星了吗?没有,但摘到了花朵。”配图是一束插在玻璃花瓶里的蓝色矢车菊。

没有?梁如琢有点恼火。

早上准备去上班前他还在懊恼这个“没有”。

文羚认真地摆开一排领带和领带夹,搭配了一套合宜的花色,利落地给梁如琢打在脖颈上。

细白的手指偶尔在脸颊和脖颈的皮肤上蹭过,梁如琢很享受这个过程,但对于小嫂子打领带这么熟练这件事更加懊恼了。

文羚抬眼与他对视了几秒,边给他整理衬衫领口边说:“我只给野叔打过一次领带,他不喜欢我配的花色就扯掉了,我再也不给他打了。我配的花色一点问题都没有,臭做生意的就是审美差。”

梁如琢扶着额头笑出声儿。

上一期图纸已然完工,梁如琢几年前就在与国内商讨国家公园景观项目,中国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公园,但一直在极力建设,梁如琢带这么多精英景观师回国,首要任务就是设计这个庞然大物。

他正伏案读温媛交上来的策划稿,工作间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梁在野裹挟着一身寒风缓缓走进来,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冷峻声响,大衣肩头落着几枚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