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林错觉【7】

“什么?”

苏星野佯装一脸疑惑。

夏冰洋绕过桌子走到苏星野面前,面无表情道:“我问你,纪征在哪儿?”

苏星野看着他笑,竖起食指在他和自己之间转了一圈:“你问我?”

夏冰洋倚着桌沿斜坐在桌边,懒懒一笑:“难道我不该问你?”

苏星野道:“你问错人了。”说着着重看他一眼,笑道:“我和纪征已经分手了。”

夏冰洋眼神微微一恍,心里说不清是暗喜,还是更为失落,默了片刻才问:“什么时候?”

苏星野看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道:“他出国留学前一天。”他垂眼看着夏冰洋,又说:“怎么?他没告诉你?”

夏冰洋听的出苏星野话里的奚落,但是他不在意,现在他心里只有纪征,不死心似的反复又问:“你不知道纪征在哪儿?”

“我当然不知道,我和他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几年?”

“自从他姐姐死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

那的确很久,至今已经六年了。

“那你联系的到纪征吗?”

“你是说他的电话?不,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苏星野笑着反问:“你呢?你打的通吗?”

夏冰洋看的懂他的眼神,苏星野的眼神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笑,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敌视苏星野,但他不知道苏星野为什么敌视他。因为和纪征有一段过去的人是苏星野,并不是他。可苏星野似乎很嫉恨他,这让夏冰洋觉得很荒谬,就算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需要嫉恨对方,也是应该是他嫉恨苏星野才对。

夏冰洋微微皱起眉,苏星野不善的语气让他心里烦躁,想要结束和苏星野的这次谈话,于是冷声道:“不知道,没打过。”

苏星野却道:“说谎。”

夏冰洋心里很不痛快:“我说没说谎,你又怎么知道。”

苏星野拿起放在桌上的桃子,往上抛了起来,又稳稳接住,走上前拉住夏冰洋的手,把桃子放在夏冰洋手心,笑道:“我看的出来。”

他走了以后,夏冰洋手托着桃子,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忽然,他用力抓烂桃子柔软的果肉,汁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滴滴拉拉的流在地板上。

‘噗通’一身,汁水淋漓果肉泥泞的桃子被他摔进垃圾桶,然后他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驱车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沾了桃子的果汁,清甜的香味弥漫在封闭的车厢里,让他不得不想起十几年前记忆里满是桃子香味的那个夏天。

父母在他八岁时就离婚了,他被法院判给了父亲,父亲忙于打拼事业,把他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

爷爷奶奶住在靠山邻水的小镇,小镇的夏天充满大自然风韵,满天的白云和满山的红花绿树,燥热的风和聒噪的蝉,还有散发着竹木香气的一架竹桥以及桥下碧绿又湍急的河水,都是他心里最美好的一段记忆。纪征也是他记忆里的一部分。

纪征和他是邻居,他十岁那年来到小镇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遇到了纪征。纪征年长他八岁,无论是思想还是体魄都比他高出一大截。他站在纪征面前,一直在仰望他。

他乘着出租车,在通往小镇的路口下车,不远处就是袖带似的蜿蜒碧绿的河水,河水上架了一座竹桥,他第一次和纪征见面,就是在那架竹桥上。

他在出租车留下的一道飞尘黄土中看向远处一栋栋白墙黑瓦,整洁漂亮的房屋。来到陌生地方的不安和迷茫随着热辣辣的阳光瞬间把他包围。

在那个时候,他对自己今后的生活不抱有任何希望,甚至对自己被父母丢弃的命运感到绝望。

他背着背包,低着头,沿着竹桥的台阶一步步往上爬,已经冷了许久的心忽然感到一阵酸痛。他没有看两旁的景致,只麻木的向前迈着步子。

“夏冰洋!”

在他走到竹桥正中间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向四周张望,并不见一个人。

“下面!”

那人又喊道。

夏冰洋走到竹桥边,扶着竹桥的护栏往下看,看到一个人站在水流湍急的河水中央,正仰头朝他挥手。

“你就是从蔚宁来的夏冰洋?”

水声响得像被风吹动的塑料布,那人站在河里,不得不拔高了嗓门,脸上在笑着。

阳光太刺眼,那人只穿着一条到膝盖的短裤,上身赤|裸着,浑身上下湿透了,染了水的皮肤在阳光底下闪闪发着光。

夏冰洋抬手当着阳光,冲他点头。

“你爷爷让我来接你,你等一会儿,我把鱼篓放好就带你回家。”

夏冰洋看到他往河里搬了很多石头,石头连成一排堵住了河水,然后他撑开薄膜贴在石头上,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只在两个地方留了两道缺口,最后把鱼篓正对着那两道缺口,这样河水只从缺口里流出来,水里的鱼自然就会自发地钻到鱼篓里。

他放好鱼篓上了岸,在岸边拧了一把湿淋淋的短袖,边往身上套短袖边往竹桥上跑。

他走近了,夏冰洋仰头看着他的脸,看到他把湿淋淋的头发往后面捋,露出一张年轻又英俊的脸,乌黑的眉眼泛着明亮的水渍,眼神波光澄澈。

“下车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差点没看到你。”

他抬起胳膊用潮湿的袖子擦了擦还在滴水的下巴,笑着问夏冰洋,见夏冰洋不说话,只是戒备又冷漠的看着他。

他揉了揉夏冰洋的头发,笑道:“想什么呢。”说着,他把夏冰洋身上的背包接过去甩到自己背上,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冰洋跟在他身后往桥下走,看到他身上那件白色的短袖已经湿透了,白色的布料沾了水接近透明,紧贴着他的皮肤,露出他脊背淡青色的血管和肩胛两道蝴蝶骨,湿淋淋的布料勒紧了他的腰。

他忽然向后回头,对上夏冰洋的眼睛,夏冰洋忙低下头移开目光。

他看着夏冰洋笑了笑,道:“我叫纪征,以后你就叫我纪征哥。”

那一年,纪征十八岁。

夏冰洋在爷爷奶奶家里住了五年,这五年里,纪征对他的照顾比他的父母加起来还要多。是夏冰洋最信赖最依赖的人,这一点直到很多年后都没有改变。

他从来没有想过纪征对他而言的意义是什么,直到五年后的一场意外,他才发现纪征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朋友这么简单,纪征是他除了友情和亲情之外的所在,他和任何人都不同。

还是一个夏天,暑天正热,窗外的蝉声像浪潮一样一阵接一阵。

夏冰洋躺在凉席上看书,前后门开着,过堂风来回吹,但还是很热。他看了几页武侠小说,闷热的天气和闹人的蝉鸣让他静不下心来,于是他爬起来找出刚买的一副球拍,出门去纪征家里找他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