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祸起萧墙

公元951年,辽天禄五年,辽世宗耶律阮于祥古山祭祖。

这一次随驾出行的,除皇帝、太后、两名皇后外,还有皇长子吼阿不和皇次子明扆,以及诸王公贵族、文武大臣。

草原少年随军早,这次皇帝祭祖点集出征,连四岁的小皇子都带上了,众亲贵大臣们自然也把家中适龄的子侄辈带上。

祥古山祖殿中,皇帝带着太后、撒葛只及两个皇子隆重祭祖,追封其早亡的父亲东丹王耶律倍为让国皇帝。这皇位本属于耶律倍,却因为述律太后专权,致使他这个原本的皇位继承人远走他乡,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皇位终于又回到他儿子手中,追认了他皇帝的名分。

太后百感交集,竟伏地痛哭不已。撒葛只再三相劝,才扶了起来。

祭祖过后,世宗便令人于行宫内开酒宴,招待各宗亲部族。他计划在此地先停留数日编整军队,之后便要带上战场。世宗继位五年,自觉已经掌控朝政。若能够借此南下机会,或可继太宗当年未了之志,亦可树立自身威望。既然如此,自然要在出征前好好招待这些率部族来的王公亲贵,聚拢人心,也好让诸人在战场上效力。

世宗在前面行宴,甄后则在后帐处理各地送来的奏报,查看地图,好为下一场战争筹谋。心腹侍女为她不平:“皇后为大辽日夜操劳,可他们却连祖殿都不让您进去,太过分了。”

甄后饮了一杯茶,摆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见侍女犹不服气,她只笑道:“夏虫不可语冰。我才不在乎这些小节呢!”

她已经历过四个王朝,见过无数朝起暮灭。纵帝王将相、皇后宠妃、王孙公子,一时意气,争得再多又能够怎么样?

江山更易,多少显赫的人瞬间如同蝼蚁,化为黄土。她在意的是,她与夫婿的这个王朝能否建立功业,此番能否顺利地借着战争推进改革,最终辽国是否能如她所愿,汉辽一家,绵延不绝。

那时候什么部族、什么宗室,都不会再有人记得了。她踏不踏进祖殿并没有什么意义,她的画像会挂在祖殿让后世祭奠,这才是最重要的。

甄后这样自信地想着,也这样期盼着。她微微仰起脸,笑了。

此时萧后撒葛只的营帐内,又是另一番场景。

长子吼阿不八岁,次子明扆四岁,都极顽皮,自祖殿出来,转眼不见又不知从哪里滚了一身的泥来。撒葛只大怒,让侍女去捉他们洗澡,这俩孩子还不停地逃跑。

无奈之下,她只得亲自上阵。两只皮猴见母亲来了,自然逃得更快。

小明扆正在帐子里撒欢儿地跑着,被撒葛只一把扑倒在榻上,不顾他“啊啊”大叫便抱了起来。撒葛只正欲将明扆交与侍女,转眼便见吼阿不趁她去捉弟弟,悄悄向门外溜去。她把明扆往左胳膊肘下一夹,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已经一脚踩在门外的吼阿不。

吼阿不不防辫子被拉住,忙护着头尖叫:“啊啊啊,疼疼疼……”

撒葛只顺势一脚踹在吼阿不腿上,吼阿不顿时跌倒在地。

“你一身泥猴似的,要去哪儿?”

吼阿不虽然顽皮,但终究是个八岁小孩,落到母后手里毫无办法,只得赔笑:“母后,前面大宴,父王肯定会叫我的,我先过去了。”

撒葛只放开他的辫子,抓着后领把他揪回帐内,喝道:“去个屁,不洗干净了哪儿也别想去。”

这时内侍小跑着进帐传话:“皇后,皇上有旨,令两位皇子去大殿赴宴。”吼阿不大喜,从地上一跃而起:“母后,您听到了,父皇叫我去赴宴。”

说着就往外跑去,不提防撒葛只拉住他后脖,冷笑道:“洗干净了才准去。”

吼阿不心里不服,梗着脖子顶嘴:“难道今晚赴宴的那些人都洗了澡去的吗?”

撒葛只对儿子们的质问早已驾轻就熟:“我管不了别人,但管得了你。”吼阿不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地被宫女们拥着转入后面帐篷。

被夹在腋下的明扆挣扎着手舞足蹈起来:“母后,母后,我也要去洗澡,我也要去饮宴。”撒葛只却把他扔到榻上,瞪了他一眼,笑道:“你,我亲自给你洗澡,饮宴就别想了。”

明扆傻眼了,回过神来便大哭大闹,不停在榻上打滚,叫道:“我要去饮宴,我要吃烤肉,我要喝酒!”

撒葛只没好气地在明扆的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不许去,外头那些混蛋喝高了哪里顾得上你个小东西,到时候把你踩成肉饼子。”说完就要拉着明扆去洗澡,不想这孩子今日委屈大了,被打了不但没有消停,还哭得更大声,更是满炕打滚了。撒葛只无奈只得哄他:“你今天要是乖乖的,我明天就让刘解里给你做炸肉丸子,好不好?”

明扆见母亲软了下来,便抽泣着说:“我现在就要吃。”

撒葛只没好气地说:“现在厨子没空。”便叫侍女拿了饼子来给他吃,按着他洗完了澡,见天色不早,又哄着他睡觉。

不承想明扆虽小,却是个淘气的。见母亲不许他出去,便留了个心眼,不再争执,乖乖躺到榻上闭眼装睡,想等母亲睡着后再溜去参加大宴。撒葛只躺到他的外面,轻拍着他,哼着催眠曲。

小明扆虽存了偷溜的心思,但毕竟是个孩子,一天淘气下来早已疲惫之至,在母亲哄拍下竟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他心里存着事,睡得不久,便醒了过来。他也机灵,闭着眼睛,听到母亲呼吸均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转动眼珠子看了看。撒葛只果然已经睡着,整个帐子里只有远处两盏油灯点着,其他侍女想来已经退出,只留了一个侍女,也已伏在榻边睡着了。

明扆悄悄爬起来,小心翼翼从撒葛只腿边慢慢爬过。刚爬下榻,撒葛只忽然翻了个身,吓得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母亲。见撒葛只继续睡着,没有醒来,他才开心地笑了,忙又捂住了嘴,生怕惊动母亲。好一会儿,见没有响动,他才松了口气,抓起外衣,一路悄悄溜到帘子边,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他虽是皇子之尊,但撒葛只从小对他严厉,已经教会他自己穿衣着靴。出了帐子,他就忙着穿上衣服,套上小靴子,虽然穿了个歪歪斜斜。见帐子里没有响动,他心里得意地欢呼一声,撒开小脚丫子就向外狂奔。

夜色已深,处处营帐透着星星点点灯光,看上去都差不多。他毕竟还是个四岁小童,跑了几步,便已经不知方向,只在营帐中转来转去,竟连出来的营帐都找不到了,迷迷糊糊东撞西跌地找着。

忽然就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忙抱起他:“二皇子,您如何还不睡觉,在找谁呢?”明扆还未抬头,便已经闻到此人身上一股熟悉的炸肉丸子味道,当下大喜,抬头一看,忙扒住他的衣襟叫道:“刘解里,大帐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