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随着笼罩着天胜山的迷雾散去,藏在林中的一些东西也蠢蠢欲动了起来。在经过了漫长的一夜, 一条蛇终于冲破了玄武禁制的一角, 悄无声息地游了出来。
深夜, 宁城。
道观的修士们敲开了一间铺子的门,开门的那女人身怀六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拉着一个修士说前两日她丈夫失踪了。她丈夫是个猎户,前两日上附近的山给她打了只野味,回来后第二天,她丈夫就不见了。
那修士走到那炖锅前, 揭开那盖子看了眼里头吃了一半多的野味, 许久都没说话。那女人不知道这年轻修士为何要去翻那野味, 她低声对他道那野味是她丈夫特意打回来给她补身子的,今日一早她婆婆杀了给她吃, 她心中担忧丈夫,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余下的公婆打算晚上分着吃。那修士缓缓合上了盖子,低声安抚了那女人几句,让她放宽心。
修士走出门的时候,那对公婆追上来问他,他沉默许久, 终于低声说了两句话。
一行人走出那房子许久,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嚎哭声,那婆婆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嚎啕大哭。那公公则是木在了原地,回不过神来似的。
一群人闻声全都面露不忍之色,却仍是往前走了。
不过十多日,夺舍的情况就开始在宁城迅速蔓延开,大批的百姓死去。当地的道观束手无策,普通人的魂魄入了兽类的身体会瞬间失去意识,一旦混在别的兽类中,就几乎分别不出来了,而且这种兽类不过三两日就会死。
很快,宁城出现了大量的动物尸体,沿途邪气冲天。
等孟长青他们回到宁城的时候,宁城已经乱作了一团。
早在山中的时候,孟长青就觉得禁制可能挡不住那些兽形的邪修,因为蜀地群山实在是太过于庞然了,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禁制无法保证每一个角落都被封住,山中那些邪修势必会涌现附近的城镇,开始夺取百姓的身体。所有的玄武与长白弟子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当他们真的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仍是震惊与愤怒了。
显然,能够结束这场灾难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最开始的那群邪修,全部杀了,一个也不能漏。普通百姓没有修为,不懂得如何夺舍,不停更换身体的只能是那批来历不明的修士,杀了他们,夺舍才会停止。
然而从这满城的鸟兽和百姓中,要找到隐身其中的那一大群邪修,这几乎是天方夜谭。光是宁城的百姓就有二十多万人,鸟兽更是不可计数,邪修藏身其中,几乎没可能被找出来。
这两日,孟长青走在街头,看着道路上正在腐烂的动物尸首,他觉得自己呼吸莫名有些艰难。几乎所有的玄武弟子这阵子都很沉默,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状况,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没有直面过这么惨烈的生死,宁城教会了这群年轻的玄武弟子入世要知道的第一件事:
这世上的人是很脆弱的,有时候,甚至经不起一丁点的吹拂。
就在众人费尽心思全力追查那群邪修来历的时候,这一日,宁城外出现一群陌生的女修,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孟长青与吴聆他们的耳中。宁城一带的蜀道早就已经封了,禁绝任何人进出,那群忽然出现的人要入城,一下子便引起了宁城修士的注意。
因为被挡在宁城外进不去,那几个来历不明的白衣修士不久便离开了。她们进入了宁城北的山中,一入山便失去了踪迹。
孟长青收到消息,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众人都觉得那几人形迹可疑,孟长青决定前去看看,几个玄武师弟也跟着他前去。在靠近宁城北的山林中,他们发现了那几个白衣修士,孟长青没有打草惊蛇,索性就跟上了她们,看看她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那些个白衣女修来到了溪边,为首的一名女子从怀中掏出一盒金司南,浮水不沉,她身旁的小女修则是刷一下甩下层网罩,那水中忽然有东西剧烈挣扎起来,司南放出金光,那中年女修士一下子收网,从水中扯出一个半人大小的水兽。
为首的白衣女修见状走上前去。孟长青跟了一路,此时才终于看清了那女修的样貌。那女修虽是一袭白色道服,却丝毫没有仙客的灵气,瞧上去和人间五十多岁的农妇似的,皮肤黝黑,身形矮胖,皮都松垮了,她一指一点,那水兽便摔在了地上,有青烟从额头冒出来,隐隐约约是个人的形状来。
孟长青一下子看出来,那是邪修的魂魄。他没想到,那邪修竟然藏匿于水中,更没想到那帮白衣修士捕捉得如此轻而易举。
那为首女修确认后,命小女修把水兽收服,捞出水中的金司南,照着司南的指示往前走,继续搜寻藏匿起来的兽形邪修。
忽然,孟长青身边一个师弟脚下踩着了个东西,发出了动静,那十几个白衣修士刷一下回过头,下一刻,一柄仙剑直接破空而来,那小师弟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被孟长青一把扯开,孟长青直接抬手用白露剑挡了下来,两股灵力相撞,孟长青猛地一抬手,那柄仙剑被震了出去,飞旋了两下落回到那为首的女修手中。那惊魂未定的师弟睁大了眼,好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何方道友?何必鬼鬼祟祟躲在暗中。”
孟长青心知已经被发现,于是走了出去。
那为首的女修望着孟长青,忽然眉头抽了下,低声道:“白露剑?”
孟长青没想到那女修会说这么一句,他刚刚见这群女修捕捉邪修的方法独特,但是透出股诡异的邪劲儿,他一时也不敢放松警惕。下一刻,对方的小修士却大方地上前一步,抬手一拱袖,“敢问道友师出何门?”
孟长青道:“师出东临玄武。”
“师出玄武何人?”
孟长青这回停了半晌,回道:“师从玄武扶象真人。”
那把着金司南的为首女修上下打量了两眼孟长青,忽然抖着能夹死苍蝇的皱纹笑了下,“有意思。”
孟长青自下山以来,一直铭记着师门教诲,不管遇着什么事他从没有退过,绝不能丢玄武的脸面。然而那满脸褶子的女修士盯着他的时候,他竟是有些想往后退。
那女修对着孟长青道:“我与你师父是故交。”
另一头,吴聆在宁城中一边搜寻兽形邪修,一边追查那些邪修的来历,到今日终于有了眉目,听完几个师弟的话,他低声说了三个字:
“清阳观。”
刚一说完,门口就有脚步声响起来,吴聆与谢怀风一齐抬头看去,孟长青走了进来,身后是一群玄武弟子与十几个白衣修士。
谢怀风原本懒散地站着,忽然眉头轻轻一挑,直起了身。他瞧见了一个女修,个子不高,站在人群中,一顶白色纱织戴笠拖着地遮去了容貌与身形,衣带无风自飘,走路时足不触底,凌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