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黑勾白刃,你们两个老废物又嫉妒谁了呀?”

人未到,声先至。这女孩虽然是在骂着人,但是语气轻快明媚,反倒像是老友之间的调侃,丝毫不令人感到厌恶。只是不知为何,铺子中的人却微微变了脸色。

洛书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团火红杂糅着满目阳光撞进了眼帘,明丽的颜色直直在心间炸开,彭然奏响了少女特有的活力。

少女一阵风似的停在洛书面前,凑近了洛书的面庞娇媚如花,因为凑得太近,洛书甚至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馨香。

“小家伙,你是蛊师?很厉害嘛。”

她只是在未进店铺之时带过了一句“黑勾白刃”,随后注意力好像就全放在了洛书身上,这让洛书有些诧异——自己可以肯定从未见过对方,那么对方的态度究竟是自来熟,还是别有目的?

少女笑意盈盈地问道:“你叫什么?”

洛书谨慎地应着,“我是书洛。”

洛书仔细地看着少女的脸庞,脸型五官自然,没有易容的痕迹。视线上移,等目光与对方一触,这才发现对方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璀璨的金色。

异色瞳?

洛书突然想到了李默,对方也有一双颜色异于常人的眸子,就像是碧海蓝天。

许是洛书盯着她眼睛的时间太长,少女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声问道:“很奇怪?像妖怪?”

洛书被问得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处于多年教导徒儿的习惯,又真心夸赞了一句,“很漂亮,就像‘今生’一样。”

洛书倒是没有说谎,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就像是凝固了的阳光。

“今生?”周身的气压一下子正常起来,少女有些奇怪地歪了一下脑袋。

洛书想了想,解释道,“我的金蚕蛊。”然后像个爱炫耀的富家小少爷一样,将宝贝蛊虫从怀里拿了出来。金蚕蛊蛊如其名,除了头部,都是金灿灿的金色,就像一整块被精雕细琢的黄金,与那双金色的眼睛确实有几分相似。

不过说起来,她倒还比今生多了几分剔透。

“哇!”

一见今生,少女的眼睛便是一亮,洛书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捏了一下,温温软软的触感,刚好是用力但是不会讲洛书捏疼的力度。

“小家伙我喜欢你!”

洛书老脸一红,还处在懵逼状态就被少女抱了个满怀,“我是韶斩,你可以叫我勺子姐姐!”

温暖一触即分,洛书还来不及问“zhan”是哪个字,韶斩就起了身看向了她说的“黑勾白刃”。

“两个人的岁数都够当洛洛小弟弟的爷爷了,怎么见着眼红就管不住自己的那张臭嘴,看来是上次缝的针脚还不够密呀。”韶斩嬉笑着自腰间一抹,拿出了一对足足有一掌之长的峨眉刺,左右翻穿着,就像是在穿针引线。本是温馨至极的动作,结合着她方才的一番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洛书回头看过去,那两人一人高高瘦瘦,一人高高胖胖,高瘦的那人一身黑,高胖的那人一身白。两人看起来倒不显老,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可是他们两人是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一个像是从地里挖出来的,一个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两人坐在铺子的最角落,层层叠叠的影子将他们所在之处遮挡地严严实实,明明是盛夏,两人周身却阴风阵阵。让人不由得想,若是两人被放到了阳光下,会不会像鬼魂一样化为一缕青烟。

洛书的目光定在了两人的嘴上,两片嘴唇之间果然有针痕。

“妖女!”

“你、你当着这么多武林正道面前这样猖狂……”

“你总有一天会被惩之以法!”

两人一人一句,就像是说对口相声一样一唱一和,但是语言却苍白得很,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哎?你说说,我倒是犯的什么法?是你们两个像长舌妇一样到处乱说,我缝了你们的嘴呢?还是你们两个去刨人家祖坟被我发现,然后打断了手呢?”

韶斩笑嘻嘻地看着两人,素白的手上把玩着峨眉刺,举手回眸之间俱是傲气。那是一种阳光看见阴沟里的老鼠,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厌恶所催化的傲气。

洛书环视一周,发现在店中虽然大门小派无数,但是竟然无一人站出身来为两人说话,哪怕是少林以慈悲为怀的大师,也只是默默地拨着佛珠。

不知道是因为那黑勾白刃所作所为太令人厌恶,还是对韶斩的忌惮,亦或是两者都有。

不过这种情况,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洛书向着武当那边看去,果然看见正在挣扎的青年,被师兄弟架着胳膊捂着嘴巴迅速离开人群。

这种性子,早晚会给武当带来麻烦

嗯……不过,说好的“娇花青年挺身而出怒怼妖女,解除误会两人一见钟情”的戏码呢?

韶斩见黑勾白刃住了嘴,也就不再搭理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着揉了一把洛书的狗头。

“洛洛小弟,有缘再见喽。”

洛书抬手,想要挥手告别,却被轻轻拍了一下手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约定似的击掌。洛书一愣,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韶斩已经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店里,只留下了淡淡的花香。

雪暮枝看了洛书一眼,冲着他点点头,随后让弟子去帮掌柜的收敛尸体,这上面曾经寄居过蛊虫,哪怕已经看见死了,但是总归心里不舒服,还是让“专业的”来处理得好。

掌柜的谢过帮忙的人,抹了抹眼泪,又开始招呼起客人来。

习武者延年益寿,可以一身之力厮杀于人海之间;寻常百姓熙熙攘攘,寿命短暂,追寻着自己的目标,或是一生庸庸碌碌,了却此生。

两种人之间到底是被划分出了一道界限,一别五十年,一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另一方却已经身偻白头。

但是到底还是人。

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有欲望,有追求,有希冀,有无能为力和迫不得已。

就算是痛到撕心裂肺,却也不得不为了另一个孩子擦干眼泪笑脸迎人。

洛书回到桌上,微微侧身将目光全都隔在背后,然后摊开了手。

在刚刚韶斩与他击掌的一瞬间,她将这张纸条拍在了他的手心。

洛书摊开手,终于看见了这张别致的纸条——一片树叶。

树叶就是从外面随手摘下的榆树叶,绿油油嫩生生,显然是刚被摘下来不久,上面是一排七扭八歪的字,而字是被刺出来的。用的大抵就是她的峨眉刺。

上书:血蛊师受冤,此行有诈

洛书将树叶递过去,让徒弟们传阅,“小七,这个姑娘可信吗?”

百骨知皱起了眉头,“韶斩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常常会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一路追杀,也会莫名地对一个人表达好感。但是有时上一刻你还是她的至交好友,下一刻就会被她穿心而过。很多人被她戏耍过,因此很难辨别她是真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