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条街是上海著名的老街七宝老街, 汉朝这条街就已经存在,到宋朝发展, 明清时期已经是十分远近闻名的老街, 至今差不多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碧绿的河水环绕在这一长条低低矮矮的建筑旁,一栋栋建筑边檐高高翘起,各抱地势, 勾心斗角。乌黑的瓦片整整齐齐的从房顶排列下来,在夜晚时分便被安装在下方的射灯投影出各色各样温暖的灯光,映照在中心的河面上,美的足以入画。
宗祁牵着拉斐尔,两个人在人流拥挤中挤来挤去, 顺着两边悬挂的灯笼,一直朝古街深处走。
按理说拉斐尔是十分不喜欢这样人多并且很有可能造成和人不必要接触的场景, 但是他感受到自己粗糙掌心里另外一个人的温度后, 居然真的尽数忍耐下来了,乖乖的顺着宗祁的方向走去。
两个大男人牵手还是有些奇怪的,不过现在人很多,就算拉斐尔长得挺显眼的, 不过毕竟他在外国比较出名。用通常的话来说就是活跃在娱乐版块的人物,又不是演员或者明星这种站在台前的职业,所以也没多少人认识他。不过不认识归不认识,回头率还是一样的高。
然后威斯敏斯特公爵就真的体会了一次端着小方碗, 坐在路边小方桌上吃东西的感觉。
从方糕到汤圆,从灌汤包到白切羊肉, 七宝糟肉和拆蹄,一道接着一道,看得人眼花缭乱。
拉斐尔倒不是很饿,大部分时候都是宗祁在吃,拉斐尔看着他吃,眼神挪都不挪一下。
宗祁内心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重,吃低头吃完这个灌汤包后把筷子头一转,反手敲了敲拉斐尔的手。
“你干嘛?!”
他凶巴巴的瞪了拉斐尔一眼,后者失笑,喑哑又极富磁性的笑声从薄唇里流泻而出,莫名的让宗祁面红耳赤。
“吃你的吃你的。”
宗祁反手就抬了一勺子酒酿丸子塞到拉斐尔嘴里,后者也含着笑容,乖乖的凑过来,看样子还像是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在黏糊糊的吃东西一样。
蓦然冒出这个念头的宗祁一愣,脸色蓦然一顿,然后又将这个念头按回了脑海深处。
他想,他可能明白了什么。
香槟玫瑰的花语很好懂,“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没有你的我就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
也许会是巧合,是,或者不是。
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是这位著名法国女作家的代表作,与此同时,也是这位作家带有自传性质的故事。
它讲述了一位白人女孩同一位华裔富家少爷的故事,男主角正是杜拉斯第一位情人李云泰。
玛格丽特·杜拉斯年轻时候家境贫寒,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支离破碎又穷困潦倒的古怪家庭,这也造成了她好强的性格。
在杜拉斯十五岁的时候,她随同母亲去湄公河上游玩。
她就那么靠在铁栏杆上,随意眺望着远处的河面,姿态闲适,美丽,如同一只孤傲的白天鹅。让大她十二岁的华裔男子李云泰对她一见钟情。
十五岁的杜拉斯是她人生中最美的,如同鲜花一般绽放的时候,无数人将视线停驻在她身上,她收割爱意,轻佻的觊觎回应。她好强、聪明、自卑又极度自负、放荡,就如同人类的原罪,盛开在原野的欲望之花。
李云泰是一位华裔少爷,家境十分殷实。不管是他的黑色轿车,还是居住的豪华别墅,出入的上流会所和随意掏出的厚厚钱夹,这些都是杜拉斯疯狂向往的。
他是如此炽烈而疯狂的恋慕着杜拉斯的一切,他愿意将任何给她,甚至是杜拉斯古怪的家人。
为了满足杜拉斯的虚荣心,李云泰带着杜拉斯出入各种高级会所,给她优渥的环境和钱,让她去给母亲治病,给大哥享乐,去抬高她的自尊。
可是,李云泰爱她,但是玛格丽特·杜拉斯只爱他的钱。
在那个年代里,白种人是十分瞧不起黄种人的。
于是杜拉斯一边享受着李云泰的爱,一边挥霍他的钱,一边同家人贬低和嘲笑这位黄种少爷。
这段畸形的恋情结果,就是玛格丽特·杜拉斯无法战胜种族的偏见,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回到了巴黎。而李云泰也不得不奉父母之命,回国迎娶另一位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
他们很多很多年没有见面。
几十年后,李云泰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和自己的妻子去到巴黎,那时候的杜拉斯已经是巴黎小有名气的作家,但是他依然不敢去见她。
他颤抖的给她打电话,时光飞逝,似乎又回到了湄公河边上相遇的那一天。
“是的,我还爱着你,即使是现在,和过去的日子一模一样。”
“而且我将继续爱你,不可能停止,一直到死。”
那一天相遇时,华裔的富家少爷颤抖着掏出烟盒,递了过去。
一见钟情所带来的炽烈让他无法控制全身本能而起的颤抖。
“小姐,要抽烟吗?”
名叫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作家在李云泰病逝后,终于有勇气,用笔记录下这一切。
一切归于尘埃。
宗祁好像一瞬间想通了很多,却又没有想通什么。
不过很明显,现在的他不适合思考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一想就会想到伤心事。
他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言不发的搅动着已经冷下来的汤,忽然开口。
“其实,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很难过。”
“他们一直都有联络,只有我不知道,可能是想保护我吧。”
拉斐尔安安静静的听着,眼神平和。但就是这样平和的眼神,忽然给了宗祁倾诉的勇气。
“我不知道,其实从小,我是很恨他的。”
“也不是一直恨,我曾经很崇拜他。”
在宗祁幼儿园的时候,他也像所有的小朋友一样好骗。母亲经常抱着他给他讲父亲的故事,久而久之,就算萨希·拉美尔从未在宗祁面前出现过,也在那时候小小的宗祁心目中树立了一个高大的,光芒万丈的形象。
然后这个形象在宗祁上小学的时候被打破了。
他的样貌本来就很惹眼,皮肤白的跟牛奶一样,眼睛的颜色也是浅浅的灰色,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从小就和身边人格格不入。
刚开始还好,后面同学家长乃至老师的窃窃私语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宗祁对于他爹的全部幻想。
当一个形象光辉到没有缺点的人设被打破后,情绪从崇拜转换成恨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恨会蒙蔽人的双眼。
也许宗祁早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但是他就是固执的恨着萨希·拉美尔,恨着这个在他记事起就从来没见过面的爹。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