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几日沈观澜总是唉声叹气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江枫忍了他好几回,最后受不了他打台球的时候总是神游天外害自己输,只得把球杆一扔,拉着他进了男厕问原因。
他们今日是在宜州最好的俱乐部玩,洋人的建筑隔音效果都好,洗手间门一关便听不到外面大堂聒噪的音乐声了。
沈观澜靠在洗手池台前,拧开水龙头接水洗脸,江枫则拿出卷烟来抽。两人谁也不说话,等沈观澜擦干净脸才瞥向他:“你拉我进来干嘛?”
江枫“嗤”了声,朝他喷了口烟圈:“你脑子是不是撞到哪了?这几天怎么老是不在状态?”
“你才撞傻了。”沈观澜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绕过他就要出去。江枫腿一伸,拦着他道:“哎,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说出来哥们帮你出主意,是不是你妈又折腾你了?”
沈观澜正想回答,就见洗手间的门又被人推开了,进来了个打扮绅士的洋人。那人看了他俩一眼,慌忙低下头,道了句“sorry”就出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一愣,江枫道:“啥情况?他干嘛道歉?这不是男厕吗?”
沈观澜低头看了眼,江枫的一条小腿勾着自己的大腿,人歪歪的靠在洗手台上。沈观澜读书的时候就见过不少同性取向的同学,玩得好的人里也有这种的。他翻了个白眼,想来刚才那个洋人是误会了,觉得他们正准备干点什么不宜围观的事。
他把江枫那条腿拿开,道:“人家误会你要勾引我了,这是在给你挪地方呢。”
“搞什么?我哪里……”江枫也是留洋过的人,思想和沈观澜一样开放。虽然被误会了不爽,但也没当回事,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拍了把沈观澜的肩膀:“操,老子要搞男人也不搞你啊,瞧你这张脸,谁敢放心跟你搞在一起啊。”
他是随口瞎说的,只是说者无心听者却在意了。沈观澜侧身看着墙上的全身大镜子,道:“我长得真这么差?”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
身材挺拔,相貌英俊,还有两个一笑起来就很迷人的酒窝。光是外表就这么优秀了,更别说他的家世和学业在宜州都算拔尖的,为什么不能放心跟他在一起?
江枫故作老成的摇头:“你长得是不差,只是你这副到处留情的德行,换做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都受不了吧。”
“我到处留情?”沈观澜从未正视过自己以往的作为,此刻听江枫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你知道我没搞……”
“我知道我知道,你沈二少爷有洁癖,从不跟人乱搞。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接触,是你的态度。态度,明白吗沈观澜?”江枫打断他的话,把手里快燃尽的烟掐在灭烟器里,继续道:“这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别老是给那些女人一个虚假的希望,又狠狠的打碎人家的美梦。缺德的。”
沈观澜愣愣的,比刚才还要反应不过来:“我哪有?”
看他一脸冤枉的表情,江枫也不忍心说的太直接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就替他找了个台阶下:“你是没有,只是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好啦,你以后注意点就好,如果对人家没意思就冷淡点。”
直到离开了俱乐部,沈观澜还是一头雾水。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江枫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从未对任何人暗示或做过什么容易引起误会的举动,相反,对于那些想要靠近他的姑娘们,他一贯是保持着适当距离不让人难堪的。
江枫后来顾着打牌就没空搭理他了。沈观澜一个人坐车回家,刚进门就看到来旺朝他叫了几声,他猛地想起那天晚上说过要把来旺送走的话,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忘了。想到来旺这几天可能又吓到过徐宴清,他蹲下来,摸了摸来旺的头,像是自言自语道:“来旺啊,你在这住不合适,等等我就让人把你送给江枫。你听话啊,别瞎叫唤吓到四妈。”
宣纸跟在他身后,听见他这话,好奇道:“二少爷,为什么要送走来旺?”
“没什么,你去找两个人来把它送到江家去。”沈观澜站起来,整了整肩上的背带,径直朝西厢走去。
“二少爷,您去哪啊?”宣纸在身后叫道。沈观澜脚步不停,只是摆了摆手。
他要去看徐宴清,虽然江枫说他到处留情这点他不认同,可有一点江枫说对了,他这几天确实不在状态。
他老在想徐宴清。
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消除徐宴清对他的冷漠和疏离。
沈观澜快步走到西厢那边的院门口,一眼瞥见大门紧闭,门口还站着两个守门的家丁,一看到他来神色就惊慌了。
沈观澜没说什么,刚靠近就被其中一个家丁拦住了:“二少爷请留步。”
沈观澜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三太太在里头,请二少爷晚些时候再来吧。”拦着他的家丁道。
“三妈来这里干嘛?她在里面正好,我去给她请个安。”沈观澜一手拍开那拦着他的人,两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另一个一直没作声的道:“二少爷,请别为难我们。”
家丁刚说完,一门之隔的西厢内便传出了嘶哑的惨叫声。
那是女子的声音,叫的是“不要”,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重的板子声。那声音沈观澜太熟悉了,他小时候读书不听话,爹打他手板用的戒尺就会发出这种闷响。只是戒尺那么小,自然不可能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沈观澜心知不妙,也顾不得那两个拦着他的家丁了,一个过肩摔把左边那个甩到地上,另一个见他真动起手了,哪里还敢再拦。沈观澜一脚踹开大门,果然看到院子里变成了一个简易的刑堂。
他三妈穿着鲜艳的高叉旗袍坐在屋檐下,手里握着一支水烟,浓妆艳抹的脸上是盛气凌人的姿态。
几个家丁丫鬟围成一圈,骊儿和秀莹跪在两侧,分别被人摁着。中间则放着条长凳,上面躺着个人,那人倒没被人钳制住,只是身后站着个家丁,手里拿着条五六尺长的棍棒,举起来要打下去。
沈观澜眼都红了,立刻喊出了“住手”,那一棍子还是打了下去。
趴着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骊儿又叫骂了起来,并没人听到他的声音。沈观澜几步冲上前,在下一棍要打下来的时候把家丁一脚踹翻在地,赶紧去看那人的伤势。
徐宴清额上都是冷汗,嘴唇咬出血了,幸亏意识是清醒的。沈观澜看了眼他的身后,没看到血迹,看来应该是刚刚才开始罚的。
沈观澜顿觉一股气窜上心头,他看向了钳制住骊儿的家丁,吼道:“都放开!要造反啊你们!”
那两个家丁惊惶的看向台阶上的女人:“三太太,这……”
三太太抽了口水烟,呼出了一片稀疏的烟雾,勾起嘴角打量着沈观澜:“二少爷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