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裁断

刑部原在刘岱手中, 这样一来没了理事的人, 皇帝便把谢靖调过去,仍是四品侍郎,主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 原本都在徐程一派手里, 于是三司会审, 竟变成了徐党的天下。

刘岱虽下了大狱,依然是好吃好喝伺候着, 案子还没审, 张洮就来替他喊冤。

却说谢靖虽只有四品,但在众人心中,都是他领着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在办事,无他, 只因皇上亲自拿了刘岱的差事,朝中便只有徐程独大, 谢靖与皇帝和徐程关系自不待言, 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

管他外面风言风语, 审案一事, 谢靖是丝毫不敢懈怠。白天问完了刘岱,到了夜里, 跟都察院左都御史杜方春和大理寺卿丁世安一道, 核对证言证词,还要与各种旁证、一一对应。

刘岱一改做首辅时的傲慢,虽然被重复问话时, 免不了还要挖苦谢靖等人几句,但也是有问必答。

审了半个多月,三司得出结论,刘岱指使方严、郭奉与北项勾结一事,属实。然,在保宁城外、虎口崖中伏击皇帝一事,刘岱坚称自己毫不知情。

这个结果,谢靖并不意外,他心中原本就是如此推测。刘岱谋害皇帝,并无什么好处。

只是这一条罪状,到底要不要写上,却着实费思量。

别的罪名都可以大事化小,可谋害皇帝这种,却不是能够轻轻揭过的。

张洮日日在朝上为刘岱喊冤,朱凌锶被他吵得头疼,只得好言相劝,说等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定会给刘岱一个公道。

结果又被徐程当庭驳斥了,“陛下这么说,好像是谁冤枉了他一般,当日在朝上,兵器银钱与北项的事,他可是承认了的。”

于是两边又吵了起来,朱凌锶劝了几句没劝住,只得宣布散朝再议。

谢靖夜入乾清宫,汇报了三司会审的结果。

私下勾结北项的罪名,已经坐实,现在就看意图谋害今*上,是否成立。

杜方春还好,丁世安是徐程死党,一口咬定刘岱确有此心,就算一时找不到证据,至少也是客观上促成了这种结果。

他这样说,自然没有错。

可如此一来,刘岱就必死无疑,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家人,都是死罪难逃。

朱凌锶看了一眼谢靖,每当心情十分凌乱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去找他的脸。

谢靖知道,要朱凌锶来决断这件事,是太难为他了。

每年秋后问斩的名单,皇帝总是对每个人的罪状条目,都看得特别认真仔细,但有一点疑问,一定发回刑部重审。

但凡朱笔勾了一个,总免不了长吁短叹。

在“慎杀”一事上,皇帝做得比很多前任都要好。

因此谢靖仍是不明,皇帝为什么那么看重李显达,又执意与北项必有一战。

“皇上,臣等便按刘岱招认画押的,据实办了。”谢靖这么一说,朱凌锶的脸色,顿时轻松了许多。

“如此甚好。”

第二天上朝,丁世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见了徐程,便夸张地叹了口气,大大摇头。

谢靖代三法司上奏,判决如下:刘岱削职为民,永不起复。罚没家产,家中男丁,十四岁以上充军。

本来还有女眷官卖一项,朱凌锶想了想,就把这个去掉了。往后刘家后人在军屯,还能考科举,可女性一旦卖身为奴,还是官宦出身,那真是惨不忍睹。

满朝文武,听了这个,心中俱是十分惊讶。有的叹皇帝心地仁慈,有的不免觉得他优柔了些,

张洮大吃一惊,这样的处置,和他想的相比,已是大大减轻了,而且并未提及刘岱谋害皇帝这一项罪名。

徐程从丁世安那里,早知事情不妙,他也不看皇帝,单走到谢靖面前,重重跺了一下地面,便扬长而去。

谢靖赶紧追了过去。

接下来便要清算刘党。方严自然在兵部待不下去了,刑判与刘岱大致相同,他大抵算个从犯,而那郭奉,因为素行不良,又有多方状告,竟比这两位还要严重得多,被押至天牢。

还有一人的处置,又叫皇帝犯了难。

那便是吏部尚书张洮。

吏部尚书,又称“天官”。吏部选纳百官,考核群臣,掌管晋升降级,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位子。

张洮在任上,以他和刘岱的关系,自然是把朝中的关系网,经营得滴水不漏。是刘岱一党,左右朝政的极大助力。

不过张洮此人,虽与刘岱交好,采选官员时,并不只看此人的关系背景,而是依据才学经历,多方考量,才授予官职。算得上知人善任。

三年一次的京察,虽说吏部少不了,要受些外地官员的供奉。但对那些特别穷困的地方来的官吏,即使无钱上贡,张洮也不会为难。

而且在朝中,张洮素来急公好义,古道热肠。谁有为难事,只要去找他,多少都会出力。虽然一张大嘴,想说便说,任谁都不能让他消停,但也不招人记恨。

此人虽与刘岱交好,但也确确实实算得上是能臣。他在吏部几年,多有嘉声令名,朱凌锶不愿动他。

更何况,朝中原先依附刘岱者甚众,此时便人人自危。只是这些人,许多原本是一入朝,便被拉入刘岱麾下,首辅想要用你,又有几个人能断然相拒。

总不能人人都是谢靖。

因此更不能动张洮,还要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才能叫百官安心。

只是这般,徐程是千万不能依从的。他虽不能对皇帝摆脸色,却是上了折子,称病不愿上朝了。

谢靖先去劝了两回,无不是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徐程对着谢靖,自然什么脾气都可以发,据说还摔了两个茶盏。

至于为什么是据说,是因为谢靖并不曾说过这一节。朱凌锶的消息,却是从卢省那儿来的。

卢省从小就机灵,大了就更能耐。他在司礼监挂了号,如今又是内廷总管。虽然朱凌锶家庭成员目前来说比较简单,但是卢公公依然是大家眼中的红人。

谢靖这天来向皇帝回事,说到徐程,面色并未有异,只说,“老师那里,臣会再去说的,皇上不必忧心。”

朱凌锶想想,“不如我去看看徐师傅。”

谢靖其实,心中就有些这个意思,徐程心里有气,此番不能把刘党一网打尽,张洮还在朝中、耀武扬威,实在是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他以为皇帝出手整治刘岱,是自己这边占了圣心,没想到结果仍是两头不靠。他摸不准皇帝,是否在玩“制衡”之术,称病不朝,也是以退为进。

他这些心思,谢靖自然一清二楚,眼下徐程想要这个面子,皇帝亲自去,当然是最好的。

只是这主意,他说不出口,皇帝才饶了那个,回头又来劝这个,真真筋疲力尽。